25诀别

初放大惊失色，从侧面窗户看下去，云中君抓着降落伞迅速下落，可能是因为跳得太过仓促没计算好角度，他一只手堪堪勾住断崖的边缘。

　　初放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提出这个猜测，如果机关没有钥匙怎么办？

　　“警花——”

　　“云中君——”

　　他开始往上爬，手指终于够到了那个机关，他拆开机关，里面赫然是一把钥匙。

　　“初放，接好了！”他大喊。

　　初放把所有舱门都打开，调转机身就要去接他。就在人机要触碰到的那一刹那，云中君脚下的山崖不堪重负发出了“嘎吱”一声再次断裂，他情急之下使劲向上扔出了钥匙，一个警察半挂在舱门上伸长了手臂。

　　好歹接住了，云中君看着已经远成几个亮点一样的孔明灯，这样想道。

　　秦九歌颤抖着手接过那个警员手里的钥匙。那枚钥匙的匙牙很长，周身金光熠熠，好像一块金色的墓碑。

　　飞机低低地飞过了奈何桥，最终停在凯旋门外。进了凯旋门，他们就看见墨远道带着几个人正在地上收拾东西，把剩下的孔明灯装到那个附中老师拖着的大袋子里。

　　“楼长，你看懂我们的信号了？”墨远道有些意外。

　　“小课代表看出来的，”秦九歌指了指沈江，“不过这年头都禁止放孔明灯了，这群黑帽黑客居然有这么多，还都是这么大型号的，真是一群人才。”

　　“没错，这么大的孔明灯现在可少见了，都能装下几个人了，”墨远道接过话题，“所以你们找到钥匙了吗？”

　　秦九歌从怀里掏出一个叠好的手帕，展开以后露出了钥匙。他郑重地交到拆弹组组长手上：“拿好了，赶紧上去。”

　　墨远道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庄重，但出于对他们年级组长的信任让他无暇多想。拆弹组拎着工具箱二话没说就上了楼，特遣署也上去把所有人员撤了下来。

　　防暴大队已经按照秦九歌事先布置的站好了位，他们离双子塔五十米站成了一个圈，把黑客们挡在外围。

　　“喂——”江镜跟拆弹组接上了头，冲着底下大喊，“这个装置很危险，插入钥匙以后就会立刻爆炸！上面的人来不及撤退——”

　　“你别动，我上去！”真是通讯全靠喊。

　　墨远道拉住他：“老顾，你疯了！”

　　“远哥，”顾采之不得不转过来，“为了这一刻，我们已经做出太多牺牲了，你没看秦老师转交钥匙时有多庄重吗？”

　　墨远道他们愣了一下。

　　“以前总是你和他们挡在我面前，这次理应换我来保护你们。”顾采之说完就走进了南楼，没有丝毫犹豫。

　　“你们为什么不拦住他？”墨远道崩溃地朝着警察们大吼，又质问秦九歌，“你身为现场指挥，为什么不拦住他？这个任务还要死多少人？！你，还有楚辞，真的一点都不配当我们三年的老师！”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不拦着吗？因为主控台给电脑充电的时候，芯片已经被他换到了自己身上，”秦九歌拍着墨远道的肩轻轻安慰，“所谓的什么充满电就没事，那是无稽之谈，只有彻底销毁芯片，才算销毁神武库。楚辞那个实验，早已经证实了是受毒品作用而做出的无心之举，贺守月他们已经收到法律的制裁，会为你的老顾偿命的。”

　　“原来你们一早就知道了，为什么要瞒着我？！”墨远道说着冲进南楼，把楼梯踩得咚咚作响。

　　他的身后传来沈江撕心裂肺地叫声：“远道——”

　　正在跟江镜争执让他快点下楼的顾采之余光瞥见墨远道，瞳孔一震，厉声呵斥：“墨远道你个大傻子！你怎么上来了？！”

　　“当然是和你这个死疯子死在一块了！”墨远道毫不客气地怼他，又对江镜说，“江队快走吧，必须是我俩才行。”

　　江镜无法，一步三回头下了楼，让全体人员再向后撤退五十米。

　　“这么危险的事你都不告诉我，你真打算哪天把我一丢自己灰飞烟灭啊？！”墨远道继续说他。

　　“之前都是你受伤，我身为你的男朋友却不能做点什么，”顾采之拉过他的手搭在自己心口上，“我这里会疼。”

　　墨远道借势狠狠在他身上捶了一下。

　　“不过从今以后呢，我们就扯平了。”顾采之眯起眼睛受了这一下。

　　无人机依然高高地飞在外面，就在双子塔这边看起来毫无动静的时候，监控屏幕上出现了黑白交错的雪花点，然后就黑屏了。花羽心里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握在手中的笔被他拢紧的手掌折断，凹凸不平的尖角刺入了手指。

　　“还记得你跟我说过，有朝一日一定要在黑客上赢了我吗？”顾采之笑了笑，“现在就是最后一局比赛了，远哥，你赢了。”

　　没等墨远道说话，他又自言自语：“我以前喜欢过你。”

　　墨远道这次真的回答他了：“略有耳闻。”

　　“现在还喜欢。”

　　“哦，愿闻其详。”

　　“我会一直喜欢你。”

　　“荣幸之至。”

　　“你会喜欢我吗？”

　　“如你所愿。”

　　“一时兴起？”

　　“不，蓄谋已久。”

　　两人相视一笑。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墨远道领头背起了诗。

　　“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顾采之接了下句。

　　然后，他们一起轻声背完了后四句：“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松竹不问情，清风不渡我……”他们禁不住想起了语文统考的那道选择题，“桃花不换酒，只换真心人。”

　　窗外的天空还是一如既往的黑，这里的气压好像特别的低，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顾采之握着钥匙插入锁孔，墨远道覆上了他的手，不知是谁先发力，钥匙咔哒一声轻转。

　　墨远道大叫一声，白芒似箭冲上头顶，眼前似炸开一片绚烂的光华，然后陷入一片空白。

　　而对顾采之而言，没有电视剧里演的五马分尸的裂伤，没有想象中剧痛，只有爆炸来临的一瞬，在胸口掠过的那一点刺痛，像一片羽毛坠落在离他心脏最近的位置。

　　西楼楼体炸裂，巨大的后坐力使南楼由上而下崩塌，冲出了一股炽热的波浪，伴随着惊天动地的巨响，滚滚浓烟如同铺天盖地的沙尘暴一般腾空而起，猛烈的爆炸声不绝于耳，钢架和玻璃片哗啦哗啦震落，成片的山丘接连不断地坍塌，碎裂的山石如同流星雨般纷纷坠落，毫不留情地砸向了山脚。殷红的鲜血四处飞溅，溅到了支离破碎的山石上，流淌到了四分五裂的低地，仿佛盛开的红蔷薇，妖艳夺目。火光和着血光，仿佛冲破天幕。

　　外围幻世之光的人们被逼得抱头蹲下，他们的瞳孔中闪烁着刺眼的光芒。

　　双子塔彻底灰飞烟灭，凯旋门也只剩下断壁残垣。就在硝烟弥漫的时候，黑帽黑客们唱起了歌谣：“奈何桥，阴阳晓，望川中有奈何桥。彼岸花，开彼岸，不知何人要过桥，报上名来瞧一瞧……”

　　那声音就像从远方传来的，声音低低的，听起来很轻。

　　突然，他们同时掏出手枪，冲着幻世之光就扫射过去。

　　警察们瞬间反应过来，抓起枪就把简舒他们护在身后。外面的特警应声赶来。

　　楚辞跟着江镜从正面突破，将混乱的人群杀出一条道来。

　　两位女生在秦九歌的掩护下左右夹击黑帽黑客，很快打乱了他们的队伍。

　　黑帽黑客们见人就开枪，也不管对面是敌人还是队友了，雪地上炸开大片的鲜红。

　　混战好像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沈江早已负了伤，手臂上新伤划破了旧伤，血流不止。余湘晚腹部中弹，衬衣上染出了艳丽的彼岸花。

　　她们靠着一处废墟掩护自己，坐在背面休息。突然听见“砰”一声巨响，雪粒被炸飞，黑帽黑客腾空而起，有的当即丧命，有的重重摔在地下。

　　黑客大楼里轰动了。

　　“可以啊，”江镜拍了拍简舒，“以后要是不当老师了来当警察也成，指挥官真是好眼力！”

　　“被逼无奈啊，”简舒回答，“谁让我不会打枪呢。”

　　“怎么了怎么了？谁打枪了？”初放闻言过来问道。

　　“没怎么，简老师埋了定时炸弹，一举消灭敌人！”

　　“那太厉害了！”

　　“等等，指挥官人呢？”

　　他们四下张望，看见不远处楚辞身上挂着数条伤痕，眸子染了痛楚，却又在拼命的克制，无助轻喘的样子显得有些可怜。他虚弱地靠在秦九歌怀里，嗅着他身上的淡香。

　　“都过去了，你做的很好。”秦九歌垂眸看着他，语气温柔。

　　楚辞发现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下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身为男人会哭成这种难看样儿，用手背去揉眼睛被对方抓过了手腕。

　　“收工。”秦九歌说，带着些许颤抖的尾音。

　　滚滚硝烟也随之散去了，众人互相搀扶着站起身来。

　　他们正要往回走，秦九歌突然说：“等等。”

　　“还有什么事吗？”众人有些不解。

　　众目睽睽之下，秦九歌走到那个大袋子前，点燃一盏孔明灯。

　　大家明白了，随即跟着照做。一时间，眼前忽然被一阵清风掠过，蓦然瞥见了点点灯火，心就蓦然变成了牛皮鼓面，咚咚敲着，没由来的感慨。天上的孔明灯一大片，竟也像秋日南归的大雁掠过天际。升入天空的不是孔明灯，那是他们升入天空的希望；燃烧的不是蜡，那是他们燃烧的信念，明亮夺目耀眼，温暖而又美丽的火光。孔明灯不止在空中，也在他们心中缓缓流动。

　　一盏大一些的灯越烧越亮，灯光由金黄变成了橙红色。

　　“快走！”楚辞大喊。话音未落那盏灯就燃烧起来，纸被烧得焦黄，火苗借着风力窜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