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谈判

墙上的挂钟时针从六走到七，又移动到了八。分针转换，又停在了四十。

　　“快快快抓紧时间，还有二十分钟。写完的帮一下没写完的啊。”秦九歌的目光从每一台电脑的屏幕上扫过去，把收起的折扇一下一下在手心里敲着，以此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八点四十六，神武库众人写完程序，请指示！”顾采之对着步话机说。

　　没多久，一道女声传来：“八点五十，黑客大楼编程完毕，请指示！”那是余湘晚的汇报。

　　“八点五十二，科大完成任务，请指示！”陶壅上气不接下气，估计是指导的时候忙前忙后跑得。

　　“哎，我这个编译有错误，我找不到出错语句了！谁帮我一下？”一个学生急得大叫。

　　“九歌，你来看一下，我……”站在他身边的楚辞话没说完，秦九歌已经拉过键盘开始研究。

　　“你这机子有问题啊，”秦九歌不断双击“Errors”，但程序完全没有反应，“有点难搞，只能人工修复了。”

　　听着步话机里不断传来各方人马的汇报，秦九歌也有些急了。现在就差这一台电脑没有完成编程了。

　　“九歌，还有三分钟了！”

　　“知道了知道了，催什么催！就你能看见表是不是！你专业还是我专业！”秦九歌极其罕见地不耐烦了。他这话一出口，突然感觉有些不对，但一时半会儿又说不出到底是哪不对，也就不再纠结，专心看他的程序。

　　他一目十行地看过去，有些眼花了，使劲闭了下眼睛又接着看。

　　“这个，中英文输入错了。”秦九歌迅速纠正了错误——中英文符号的差别微乎其微，必须要仔细辨别才能看出来。

　　八点五十九分零五秒，附中Hello World社团活动室键盘敲击声停止。

　　秦九歌对着步话机说道：“附中完成任务，全体编程结束，准备运行。我给节奏，所有人准备！420攻！”

　　“收到！”

　　“预备！40342，40342，434243，43420！”

　　同样的口令，同样的节奏，一万个回车键同时敲下，一万多人紧盯着屏幕，呼吸停了一瞬，就好像时间突然放缓了流逝，定格在了那一霎那。

　　特遣署的兄弟们重重地击了个掌。

　　墨远道紧紧拉着顾采之，颤抖的幅度肉眼可见。

　　平日里热闹的黑客大楼难得有了一瞬间的安静。

　　就连一向沉稳自持的秦九歌都没意识到自己的指甲深深嵌进了手心，隐约有湿滑的液体渗出。

　　“成功了！成功了！”人们紧紧拥抱在一起，冲破天际的欢呼声震得耳朵疼。

　　屏幕上的程序瞬间下去几百行，运行完毕，毫无差错。

　　可是结果却跟顾采之他们想象的不一样。

　　按理来说，九点整程序同时运行之后，神武库的主程序就应该被销毁了，可是控制中心好像一点动静都没有，就像那把桃花扇，流风拂过以后就尘埃落定，全无下文。

　　“你们，是否还有什么信息瞒着我们？”顾采之转身，严肃地问那群黑帽黑客。

　　黑帽黑客们面面相觑，并没有人说话。

　　“这个任务关系到整个网络，也关系到你们自身的存亡！”顾采之有些急了，语气里带了几分怒气，“你们到底在搞什么？把人当猴子耍吗？”

　　“采之，”江镜安抚好墨远道以后起身，拍了拍顾采之，“让我来。”

　　顾采之看着他信步走到黑帽黑客们对面，半靠在转椅上，双手随意地搭着，略微眯起眼睛——那是个谈判的姿势。

　　“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对吧？其实，我们完全没必要来神武库，甚至把一个刚毕业的学生伤成这样，”他指了指墨远道那只受伤的手，隔着纱布也可以看出他的手很好看，“一边是网络与信息安全，一边是沉冤昭雪，一边是自己的小命，成功了会被人们记作黑客史上的英雄，失败了就以身殉职，对他而言，赢了血赚，输了不亏。”顾采之心里一动。

　　“而你们呢？被陈错的主程序控制了行动，寄人篱下身不由己，每天都要作出与自己思想相违背的事，还要担心着能活多久，这就是你们的‘黑客精神’么？”

　　“干了那么多违法的事情，就算摆脱了陈错，还有人民法院、公安机关，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你们觉得自己逃得掉吗？”

　　“与其为虎作伥，不如弃暗投明。该说的我们也说了，给你们一分钟时间考虑，是一起销毁神武库，还是继续留在这里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你们自己决定。”

　　说完，他歪着头看向顾采之，意思是那就等着吧。

　　大约过了三四十秒，一个人似乎是用了全部的勇气小声说：“双子塔……”

　　“什么？”顾采之还是怒火中烧。

　　“我听陈错说过，一万个程序同时运行完毕以后还要使双子塔坍塌才行。其实也说的通，毕竟是彻底销毁嘛。但是双子塔内部肯定有防御系统，我们要炸毁的话估计有困难……”

　　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江镜问：“这回需要多少人？”

　　那人沉默了，人群中有一个不屑的声音：“爱多少人多少人去，随你的便，你堂堂刑侦一支的队长要是一个人能把双子塔弄塌，那也叫本事。”

　　“你确定吗？你要知道你所提供的信息关乎一万人的行动方向。”江镜直视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眼神里是那种审讯的严肃。

　　“切，”那声嘲笑又来了，“自己是刑侦一支的队长就可以咄咄逼人了，别整的我们好像罪犯似的。”

　　还没等江镜回话，顾采之就说：“黑帽黑客所做的事就是违法行为！江支队光风霁月依法办事，你们这些诋毁和不服的话就等着去市局说吧！”

　　“我确定！”最开始说话的那人也回应江镜的发问大声说了一句，像是在发誓，但随后声音又低了下去，“我以前是搞军事的，这点常识我还是有的。”

　　江镜沉思一会儿，对顾采之点了下头，顾采之会意，取下步话机：“各小队注意，根据黑帽黑客交代，销毁神武库最后一步是炸毁双子塔！”

　　简舒和物理老师刚进活动室的门，就听到秦九歌领口步话机传来的指示，随即物理老师说：“既然是最后一步了，那也不用这么急死忙活的，我们去食堂打了几样菜，大家先休息一下，辛苦了。”他们拎着从学校食堂打包回来的晚饭，一边说着一边摆在秦九歌他们面前的桌上，又给学生们一一带了饭。

　　“老师，我们事业心比较重，既然接了这个任务，最后结果没出来我们都不好意思休息。”一个同学回答。

　　“这年头学生都知道事业心了，”简舒轻笑，“那好啊，我改变主意了。”

　　几乎是同时的，所有人开始干饭。

　　晚餐后，秦九歌问物理老师：“我那个昭阳殿没给我拆了吧？”

　　“那哪能呢，”物理老师笑着回答，“年级组长的办公室谁敢动呐！您走了以后一直都没人敢动里面的设施，倒是每天都有值日生去打扫卫生。”

　　“那敢情好啊，”秦九歌看向楚辞，“走，去昭阳殿换身装备再去神武库。”

　　楚辞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个私人独立办公室？”

　　很显然某位生物老师还在幼稚地生气。

　　秦九歌这下反应过来原是自己改程序那会儿不注意，凶了自家的大宝贝，连忙又是哄又是道歉，好不容易把人弄顺毛了拖进昭阳殿。

　　秦九歌换上一身深黑色的修身长军服，皮质高筒军靴，肩章和袖扣泛着银色的冷光，这样的装束充满了严肃而禁欲的气息，让人沉迷。

　　楚辞的视线被他吸引，只觉体内燥热攒动，红着脸说：“……九歌穿什么都好看。”

　　“是吗？你政治考试那晚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我说什么了？”

　　“你说九歌当然最厉害了……”秦九歌笑得风流，就这么看着大宝贝耳朵一点点变红。

　　“好了不逗你了，今晚是决胜夜。”他笑笑，将黑色的软皮手套戴上。

　　楚辞咬唇犹豫了一会儿，开口：“可以带我去吗？多一个人总要好一些。”

　　秦九歌考虑片刻，说：“保护好自己。”

　　这便是同意了，楚辞挑了一套白色的军服穿上。与秦九歌华丽繁复的银线勾勒相比，这一套简洁许多。秦九歌目光一动，唇边露出笑意。

　　“大事不好了！”秦九歌下来，出于礼貌他没冲进教室，隔着门对简舒说话。

　　“谁让狗咬了？”简舒显然在嘈杂的教室里没听清。

　　“那群人要遭殃！”

　　“狗还带着枪？”

　　秦九歌无可奈何，也不管什么礼貌不礼貌了，直接开了门进去：“得得得，我也别说了，你赶紧跟我走。”

　　“这狗长得还挺丑？”

　　秦九歌：“……”

　　他们下楼的时候，沈江已经把车从车库开出来了，她刚扔了盒饭包装上车，就看见这两人亲密无间地走过来了，后面跟着正在整理衣着的简舒和物理老师。

　　“上车！”她招招手，顺便把后车门打开。秦九歌让楚辞先上了，简舒则坐在副驾驶。沈江关上车门，跳上驾驶座，又摇下车窗：“走了。”

　　“路上小心，一路顺风啊！”物理老师挥手，目送车辆驶出校门。

　　迎着万家灯火，奔赴漫漫长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