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语文统考

语文：那是谁的鲜衣怒马，折我门前桃花，念你无涯，我为你写下诗里蒹葭，词里佛刹，你可会许我相思放下？

　　本来是下午两点才开考，但仿佛是确认考制改革一般，一点四十左右就陆陆续续有考生到考场门口等候了。

　　“你们说这事儿是真的吗？”

　　“班主任都通知了，应该不假。”

　　“那万一抽到B制度怎么办啊？”

　　“反正要抽也是全考区一起，那么多人呢。”

　　“可是B制度是什么要求我们都不知道，那不就相当于密室逃脱生死未卜吗？”人群中不断有小声交流的声音。

　　520宿舍的四个人一起走进教学楼，他们这场还在同一个考场。墨远道路过时听到这，丢下一句“死的还少了？”就长扬而去。刚才讨论的几个人又把讨论中心放到了他身上：“刚才那是谁啊？”“大名鼎鼎的墨远道学霸，你不知道吗？听说远哥是理科班的，但是文科也相当厉害，尤其是历史……无敌。”

　　顾采之本来和花、谢两人跟在后边走着，突然一个箭步冲到那些人面前：“打住打住，你们不许叫他远哥。”

　　“哦……”在场的所有人都故意拉长了尾音。还没等他们哦完，顾采之已经大步上前去追赶墨远道了。

　　“切，一个统考大惊小怪。”站在人群里的龚清跟周围同学一起议论着。他身为理科三班班长，一向跟顾采之和墨远道见面就怼。

　　一个高挑的身影朝这边走来，看着轮廓有些熟悉：“聊天的打闹的都收敛一下啊，马上要考试了。”

　　“老秦！”看清那人的轮廓，谢翎兴奋地喊了一声。花羽本来想提醒他一下正规考场上不要乱叫，结果话都被那位心直口快的室友说完了。好在秦九歌也并没有训斥什么，拿着卷子答题卡和扫描仪走进考场。

　　顾采之第一个反应过来，一把拉过墨远道，凑在他耳边压低了声音：“远哥，我瞧着咱年级组长拿了答题卡，这场应该是A制度，没事了。”

　　墨远道轻轻点了下头。其实他心里紧张着呢，也自然比顾采之更早发现这一点。

　　考生全部入场落座后，考场广播又准时响了起来：“现在是北京时间下午两点，考试开始。当前考试科目：语文。当前本考区采用A制度。时间：2小时30分。请考生做好准备。现在发放试卷和答题卡。”

　　秦九歌熟练地在卷子的边角处用指甲背面划了几下，按每一列的人数发了下去。考生们迅速翻了下试卷：“全是古诗？搞诗词竞赛呢？”

　　秦九歌在讲台上一敲桌子：“安静！”

　　考试开始了有十几分钟，楚辞拿着手机风风火火地闯进了考场。

　　“同学们都先停笔注意一下，现在更正一道题目。请大家看到试卷第三面第九题‘中国文学史上第一部现实主义诗歌’改为‘中国文学史上第一部浪漫主义诗歌总集’。”说完，他例行跟监考老师打招呼。转身的一瞬间，讲台上的秦九歌冲他笑了笑。

　　他终于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在秦九歌的注视中走上讲台。他今天穿着教师统一的工装，衬得皮肤白净，眼眉更加好看，似乎连笑都温婉了几分。那人靠近了，拿起草稿纸遮了两人的大半张脸，也挡住了考生们的目光：“那道题的答案，就是我眼前这位吧？话说你一个生物老师怎么来巡考语文啊？是不是你早就知道我这一场要监考？”

　　楚辞心说你怎么这么直白，但还是作出巡考的样子：“这不考制改革，所有监考名单全部随机重排了。”

　　“哈哈，口是心非。”

　　楚辞嗔怪地看了他一眼，秦九歌连忙改口：“楚巡考辛苦了，赶紧去别的考场通知吧，拜拜了您嘞！”

　　楚辞被他连哄带客套地推出往考场外，到了门口考生们完全看不见的地方还偏头落下一吻：“考试结束后我去你们理科组办公室找你啊。”

　　楚辞识破了他的动作，脑袋一歪愣是没让他亲到嘴，秦九歌的吻就恰恰落在他脸的侧边。“理科组办公室不欢迎你。”

　　楚辞念叨着自创的顺口溜，转身去下一个考场了：“碧云天，黄叶地，高温高压催化剂。”

　　秦九歌看着楚辞的背影，嘴角不由得微微勾起。他在心里暗笑，真像只脾气不好的炸毛小猫。

　　诗词题目简短，但大概因为这是统考，每道题目都很偏，且不按常理出题。

　　比如说第七题：“请对出‘桃花不换酒’的下一句。”

　　墨远道也犯了难，一支笔在草稿纸上停了又停。其实每个选项的句子都很美，但这是一道单选题。权衡之后，他在“清风不渡我”一句旁边，打了个小小的叉，表示在无奈的选择当中，将最先放弃绝伦的清风明月。

　　随后，笔尖重重刺下“换酒酿桃花”。当桃花被墨笔腰斩的那一刻，顿觉四周惨失颜色，犹如本世纪初叶的黑白默片。

　　只是，我在哪里？在干什么？他扬起头来问天。没有真心人，尚能孤独地活下去，若无人渡己，生命的存在还有怎样的意义？

　　自问至此，水落石出。他慢而稳定地拿起笔，将纸上的“只换真心人”划掉了。

　　隐隐的痛楚弥漫开来。不断丧失的恐惧，化做乌云大兵压境。痛苦的抉择似一条苦难巷道，弯弯曲曲伸向远方。墨远道反反复复想着，他的真心人会不会怪他呢？

　　试卷上的那一道题目，在反复勾勒的班驳墨迹中，只残存下来一个选项：“松竹不问情”。

　　问雨问晴心事多少，付明月暮暮与朝朝。问花问叶颜色正好，人生欢乐苦短几春宵。

　　再说顾采之写到最后的作文时，发现题干要求是：“请根据《涉江采芙蓉》自行发挥，完成作文。题目自拟，文中可以出现真实人名、校名、地名。”

　　他轻笑了一下：这场考试稳了。于是大笔一挥，都不带打草稿列提纲的，直接落笔成章。

　　晚上，骆筝南坐在电脑前码字。在附中，他是气质出众的南少，在网上，他却是一位隐藏的高手——最受欢迎的网文作者。正好今天统考语文，他向语文老师要了考生们的作文，想从这当中找找灵感，但一连好几篇都没入这位作者的眼，直到顾采之的这篇作文触动了他的某根神经，他灵机一动，打算朝原耽小说的方向发展：

　　「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我叫顾采之，十六岁那年遇到了墨远道。

　　我生来黑暗，他踏光而来，照彻了我整个世界。

　　故事里的一眼误终身，我是不信的。遇见他，我信了。

墨远道生得很好看，五官深邃立体，长相清秀，身形颀长，活像养在深闺里的大姑娘，外表有些高冷，不过看上去性格很好。

　　进入附中重新按成绩分班，我找到自己的班级，随意扫了一眼名单，我名次上边便是他的名字，并未放在心上。

　　正张望着找空座时，听见一个人唤我：“哥，这里。”

　　循声望去便见谢翎朝我挥了挥手，指了指他身边的空座，我走到他身边坐下，道了声“谢谢”。

　　谢翎笑道：“哎哟，你跟我还客气。”说着便从包里掏出一颗糖递给我，我伸手接过对他笑了笑。

　　谢翎，我发小，关系特别铁，文科学霸一个，有时候我都自愧不如。

　　我收拾好了书，抽出册子做题，虽然成绩好，但生物是我的弱项。

　　正因为一道题焦头烂额，班主任从外面走进来，站在讲台上，敲了敲讲桌：“你们好，我是楚辞，从今天开始，我带这个班，我也是生物老师。这里个个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精英，别的我就不强调了，第一次见面，先做个自我介绍吧！从这边开始，S形。”楚辞说着做了个手势。

　　“我是龚清，现任理科三班班长。”

　　“姚瑶，很高兴认识大家。”

“数学课代表张晓哲，请多指教。”

　　……

　　我和谢翎坐在右手边中间位置。到我们的时候，默契的简短地介绍了自己。

　　“顾采之。”

　　“谢翎。”

　　墨远道坐在窗边，站起来做自我介绍时，好像有些紧张，笑着说：“我叫墨远道，历史课代表。”

　　片刻过后，班主任微微一笑：“大家都自我介绍完了，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发现，我们班有两位同学的名字连起来是一句诗呢！”

　　“谁呀？谁呀？”本就有些兴奋的同学们，听闻此言，更加来了兴致，窃窃私语，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楚老师边念边板书，豪放的字体出现在黑板上，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所有人都看向了我和墨远道，我低着头看着笔记本上的字，表情茫然。谢翎撞了撞我的胳膊肘，笑得不怀好意。我抬眸瞪了他一眼。

　　楚老师并没有点到为止的意思，在教学内容讲完后，他低头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离下课还有五分钟，我们来讲一讲这句诗的出处吧，有谁知道？可以站起来讲讲。”

　　同学们面面相觑，面露难色，大概都是第一次听到这句诗。

　　“顾采之，你知道吗？”

　　被点到名的我，合上笔记本缓缓站起来，淡定地说：“这句诗出自东汉后期《古诗十九首》中的《涉江采芙蓉》。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平静地过着，我们的关系也就这么平平淡淡的保持着。

　　再后来，我死在了考试后的那个夏天。

　　所有的记忆都停在了那一刻，我的笑，我的泪，还有我的爱。

　　顶楼呼啸的风，楼下嘈杂的喧闹，眼角滑落的泪，纵身一跃，结束了。

人家都说人死前最后一刻脑海里会走马观花地把所有重要的事过一遍，那一刻，我的脑海中却一片空白，不是记不得，而是不愿记起。我只想着如有来世，我一定会选文科， 支笔红尘，素墨浅妆，用我爱的文字写一封书信至与他，点点滴滴，凝聚眉头，翻涌心头。

　　然而我获救了。救我的那个人叫墨远道。

　　往事就像一场无言的秋红，流水光阴也不过是梅花三弄。纵算水尽山穷，叶落成空，那过往的年华依旧可以风姿万种。一如这残破的时光，诗词给它赋予了更多的韵味。

　　所谓“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就好像两个人之间产生了心电感应。只是，他们互相不知。很多人不禁要问：“为何‘同心而离居’？为何一定要相思相望于天涯？”或许，为了追逐那个遥不可及的梦想，或许为了让生活变得更好。」

　　也不知是不是考制改革的原因，这天晚上就出了当天考试的成绩。

　　“老顾，可以呀，又是第一，”墨远道看着查分系统上的表格，难得激动了一下，片刻过后又说，“那我的两分扣到哪了呢？”

　　顾采之想到自己那篇作文得了满分，控制不住地笑了笑：“不想了，准备明天的考试吧。”

　　“你选的什么科目？”

　　“物理啊。至于后面几科嘛，像我这种从小立志环游世界的人当然是首选地理了！剩下的科目里面……楚老师让我试试生物。”

　　“然后呢？”

　　“然后？”顾采之想说没然后了，突然灵机一动，改口道，“然后就是公元前221年秦始皇统一六国了！没事的时候别老坐在那看书，出去浪一浪啊。”

　　墨远道刚想说“你有病啊”，话音出口的一瞬间才意识到不能骂人，情急之下憋出一句：“你优秀。”

　　“好好好，下次年级第一是你的。”

　　“话多。”

　　一旁的花羽和谢翎表示，今天又是吃瓜的一天。他们盘算着，这回又可以给南少提供点小说素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