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阅尽天涯离别苦，不道归来，零落花如许（海兰分离）

夏宅

“大人，圣上急诏。”报讯的内卫先是去了总院，后又去海府，得知海大人不在府邸，担心圣上和海东来迁怒，便风风火火地跑去了夏宅。

海东来随手一挥，门开了。

报讯的内卫一进内厅就傻了眼，觉得自己简直倒霉透顶，不仅前途不保，这下连小命也不保了。

兰玛珊蒂正仔仔细细地检查海东来手的包扎情况（包成一个粽子），然而在内卫眼中并不是这么回事。这个女子应该就是吕大人和余大人谈论中的兰玛珊蒂了，自己肯定是打扰了海大人的好事。他吓得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战栗不已。

“把兰姑娘送回去。”海东来接送兰玛珊蒂递过来的伞，和兰玛珊蒂对视一眼，让她安心。

“是。”内卫如获大赦。

海府

“兰玛珊蒂，我过几日得护送使团，去淮南西道，慰问淮南西道节度使吴少诚。”海东来沉思多时，突然开口道。

“吴少诚？是不是花公公口中那个叛乱的吴少诚？”

“是。”海东来略显无奈。

兰玛珊蒂不解，说道：“那为何还要去慰问？”

海东来深深叹了口气，内心无比怅然。

吴少诚曾跟随淮西节度使**烈，锐意进取。**烈遇害后，杀死继任者陈仙奇，自立淮西节度使。淮西，这个中原腹地的一隅之地，就这样走上了割据自雄的道路，成为唐朝的心腹之患达数十年。吴少诚反叛朝廷的意志相当坚决，以区区三州之地，屡次挫败朝廷大军，“以一旅之师，抗天下无穷之众”。

几年前，吴少诚趁机扩大疆土，出兵攻掠临颍县，包围许州。陛下下诏削夺了他的官爵，分遣十六道兵马前来讨伐。然而，淮西军队一向精锐，吴少诚又控制严密，李唐将领韩全义在屡败之后，驻军于五楼行营，但军心动摇，又没有防备，遭到淮西军偷袭，大败。

“坚定反叛的吴少诚建起了一支强大的淮西军，朝廷在几年前讨伐失败，此次战役后，陛下对讨平吴少诚失去了信心，干脆下诏赦免了吴少诚的全部罪行，正式使命他为淮西节度。”海东来内心沉痛，唐中央政权经历了怎样的分崩离析，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可与战场上的溃败相比的，陛下内心的溃败更让他心痛。陛下开始倚赖阉人和巧言令色、精于妾妇之道的佞臣。地方上军阀格局，中央上宦官的权势飞速增长。

“这样妥协，虽然有些憋屈，但是可以让百姓远离战争。”生来厌恶战争的兰玛珊蒂安慰道。

“可这样助长了吴少诚的气焰。”海东来放下碗筷，幽幽道：“一日太子宫宴，吴少诚的遣使面对皇孙广陵郡王的亲自劝酒，竟然趾高气昂，装作不慎摔了酒杯。”

“竟然如此无礼！”兰玛珊蒂惊讶不已，她暗道，这表面上是一件劝酒的小事，实际上是长安和淮西吴少诚之间的一次博弈和试探。

“陛下不愿再动干戈，淮西那边也不愿贸然生事。所以才有这次使团出使。一方面是安抚淮西，另一方面……”海东来迟疑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失言，这是面圣时候，圣上的秘密安排，说与兰玛珊蒂听，并不合适。

“另一方面是不是想要让内卫安排监视的任务，或者展示大唐长安的气度。”兰玛珊蒂过于沉迷于大唐的政治奇闻，没有留意到海东来的迟疑。

“你为何这么想？”海东来眼睛一亮，含笑问道。

“既然这次出使双方都有意平定风波，那么淮西方面大概不会在安全上作梗。那么由你亲自护送的理由并不充分。再者，你亲自去护送，我想总不会仅仅是护送出使团那么简单。”兰玛珊蒂眼神清亮。

“先得整顿淮西内卫，这些年我和关长岭内斗不休，淮西内卫并未清洗，里面可能鱼龙混杂。这使得在与淮西作战时，情报并不及时，甚至还出现错误。真是影响恶劣。”海东来面带自嘲。

“大人，要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兰玛珊蒂猛然问道。

“后日。”

“您怎么不早说呢？”兰玛珊蒂的语气有一些焦虑。

海东来误以为兰玛珊蒂担心自己的处境，“兰玛珊蒂，你放心，我已经安排了余雨堂保护你。至于俱文珍之流，花公公已经升至内谒者监，你出什么事情，内侍省脱不了干系。加上这次事件，你是清白无辜，妄被陷害，陛下也有所察觉申斥了俱文珍。你可以安心去飞影阁学舞。”海东来不能带兰玛珊蒂同行淮西，一来，淮西内卫晦暗不明，二来，不想兰玛珊蒂失去学习舞乐的机会。飞影阁的背后是太子殿下。自己从不站队，多次破舒王的局，也是职责所在。太子殿下的明里暗里的赏赐与感激，他都婉拒了。这次既是为了兰玛珊蒂的安全，也让太子殿下相信自己会好好护送出使团，他终究松了口。一辈子谨小慎微的花公公也借此升至内谒者监，从六品，就算命运的馈赠。

兰玛珊蒂明白海东来说得轻描淡写，但是其必然隐去了很多博弈和斗争，甚至还有利益的交易，她虽然不知道飞影阁的内情，但是花公公突然获得升迁，必然是有原因的。对于政治权谋与斗争，她是厌恶的，她和她族人的人生就是被这些阴谋家给摧毁了。但是对于海东来的好意，她不能不心怀感激。

更重要的是，她深知海东来此行必定凶险，她不由得担心不已，他的病，他的处境，她有太多担忧他的理由。“你……你不要轻易动手，要保重身体，我赶不及去淮西救你。”

“动不动手，我随时都会死的。”

“你在为我担心？”海东来很奇怪地看着她。

她点了点头，抬头直视海东来的眼睛，慎重说道，“我从小便孑然一身，从膘国到长安这一路我得到朋友和家人，也得到了展示自己舞乐之道的最好舞台，但是随即我失去了这一切，灵儿死了，历经生死的王子殿下和小夜远在千里之外，夏大哥更是心如死灰，如同行尸走兽般不知飘荡在何处。海东来，我们同样也历经过生死，你是兰玛珊蒂在长安唯一的朋友。我自己有勇气一死，但再也承受不住朋友的离去了。所以，你好好活着，好不好？”兰玛珊蒂想起了那些心痛的回忆，眼圈红了。

“好。“海东来眼神极其温柔。

“大人不会失信于一个小女子吧？”

“不会。”他回答得很坚定。

“后天我送你吧！”

“当天你出现反而会有危险。安心，中秋之前，我一定回来。”海东来耐心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