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旅途（五）

她挽起的长发在刹那间崩落，化作满肩的银白，而那双黑色的眼眸，竟然是鲜血的颜色。

　　应该落了多长时间的雪才能染白这样一头长发？又应该用多少人的鲜血才能染成这样一双殷红的眼睛？

　　商鹄与她长久地对视着，他说不出一句话。

　　苏穆妙亦是默然，她垂下鸦黑的眼睫，掩去了眸中的波动。手中长剑一动，她转身离去，可那悬挂着的红色剑穗竟然断了。

　　商鹄挽留不及，想起这不过是一个幻影。一个也许是他自己臆想出来的幻影。

　　可是那道剑穗却留了下来，静静地悬浮在空中，似乎正等待着他下一步的行动。

　　——是跟上去，还是在原地看着它消失？

　　商鹄的内心当中不住地天人交战，一方面，他并不想再去打扰苏穆妙与苏希音在无名山上的平静生活，可另一方面，他确实也很想要看一看她们现在的生活，过得好不好，快不快乐，有没有……会偶尔觉得自己的身边有些空落落的，似乎少了什么？

　　最终，心里的天平还是偏向了后者。

　　他可以只是远远地看一眼，不用出现在她们面前。如果可能，也可以为她们留下一个美梦，梦醒了，也不会记得他这个人的存在。

　　几乎是下了决心的下一刻，剑穗便发出了红色的光芒。

　　商鹄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竟然就已经从梦界落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

　　这里曾经是他生活的地方，很多地方还保存着他离开之前的样子。迷宫仍然还保留着原来的样子，只是不再具有系统附加的特别属性了。天空很昏暗，只剩下最后的一抹斜阳还如同被搅散的蛋黄一般粘附在天地相交之处。

　　一片死寂。

　　商鹄在这里看不见任何一个人，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没有虫鸣，也没有鸟叫，甚至没有风吹过树梢的涛声。

　　他的落点正好是迷宫的最高点，也是他在之前的旅途中最后停留时间最久的地方，因此商鹄很快就发现了些许违和之处。毕竟这只是一个梦境，并非真实世界。苏穆妙并不知道迷宫当中还养了一大群的蛇，因此她的梦境中，迷宫是死寂的，沉默的，一张隐藏在树木中的血盆巨口，等待着吞噬任何一个路过的人。

　　师父呢？他试图寻找梦境的主人。

　　商鹄忽然心有所感，往后退了一步。

　　下一刻，他原本所站的位置竟然就裂开了一道细细的口子。看着并不致命，但与那道剑光擦身而过的商鹄十分清楚那道剑光之中蕴含着多大的力量，只怕这座高台此刻已经裂为两半了，只是从它的外表看不出来罢了。

　　商鹄站定，却并没有出招。

　　他看见了苏穆妙，轻盈地落在了高台之上。

　　她如同一只艳丽而脆弱的蝴蝶，银白的发闪烁着微光，衣袂飞舞，手中宝剑随之旋转，美丽得令人窒息，生怕只需要一个呼吸就会让她破碎。

　　可这只蝴蝶足尖在高台上一点，就又旋身而起，那剑里不含一丝杀气，却凌冽得仿佛最冷彻的月光，只看一眼，就冰冷入骨。

　　不，不是剑冷，而是他的心冷。

　　苏穆妙毫不犹豫地，将手中剑送进了他的胸膛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