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自裁

江秋堇的话，其实我是听进去了的。她说这事本是冲我来的，那便是说这事原是她筹划的，而如今对我百利无害，便是有人在其中动了手脚，才致使我逃过了阴谋。是谁呢，又是谁替了我的呢。

其实这事我始终想不明白，江秋堇已然入狱，毒害皇后有什么意义呢。但想来江秋堇这样的人，即便是自己死了也不会让别人好过，倒也不必在原由上深究。

想着事儿步子便慢了，好一会才走到大牢门口，却见追枝急急地站在门口。“怎么了。”我见着她的脸色并不好，恐怕又发生了什么。

“娘娘。”我走出大门她才凑上来，想来是被外面的侍卫拦住了，“魏涵韶，她自裁了。”

“自裁了？”我大为震惊，嫔妃自戕是大罪，她无缘无故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可有人知道了，现在那边什么情况。”见追枝已备好了轿，便边走边说。

“是这样。奴婢的人说，顺贵妃娘娘去了她宫中，遣走了许多人，谁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追枝靠在软轿边上走着，“等到宫人进去，才发现顺贵妃娘娘坐在地上。魏常在则是倒在一旁的血泊中，凶器正是顺贵妃娘娘手中的剪子。”

“哈？”我这才知道此事的复杂，怎么连王年芊都牵扯进去了，“所以说，是自裁还是谋杀尚无定论是吗，皇上去了吗。”

“顺贵妃娘娘咬定了不是她做的，说自己一进屋没说几句就昏过去了，听到宫人砸门才刚刚醒来。皇上早就去了，奴婢本想赶来告诉娘娘的，今日却被侍卫拦在这大门外面了。”追枝上蹿下跳地说着，眼瞧着到了地方，才静下来许多。

瞧着这宫里已挂上了白布，想来是魏涵韶已经无救了。踏进宫门径直往正殿去。却听到皇上的吼声。

“罪妇！还不认罪，魏常在怎就无缘无故要自裁，还要把你迷晕了？胡言乱语！”

才到殿门口，却被皇上摔的茶杯吓退了好几步。白瓷碎片撒了一地。“王年芊！事情就有这么巧？”我立在门口，见着皇上站在正中，手指着地上跪着的王年芊。年芊唯唯诺诺跪在地上，头上的珠钗都乱了，眼瞧着发髻要散了也不敢扶，只极小声抽泣着。

我正欲进殿，却被门口的齐祥拉住，“娘娘，奴才斗胆劝一句，这会可别去。”齐祥的话便是皇上的心思，想来我进去也只会让皇上为难，便只好站在殿外瞧着。

那头皇上气极，转身坐在椅子上拍着扶手，“王年芊，你说。皇后有孕只有你在凤仪宫中侍奉。朕遣走你后调查此事，却只能查到一具具尸体！皇后薨逝，朕明里暗里派人去查，却件件事都指向你王年芊！朕刚查到是魏涵韶出面贿赂宫人传毒下毒，转眼就遇上魏涵韶如此！”他一拍桌子，刚奉上的茶水又撒了一桌，杯盖顺着桌面轱辘滚到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王年芊被吓得直发抖，“臣妾...真的没有..臣妾当时昏过去了...什么也不知道。”“你还敢说！”皇上怒起，走过便朝着她扇了一巴掌，手劲儿极大，我这都能听见响声，王年芊更是直接被甩得伏在地上，眼瞧着脸上红肿一片。

这一巴掌吓得王年芊不轻，再不敢开口说话，也惊着我了，入宫多年，还未曾见过他动手，这回怕是生了大气了，毕竟事关中宫，皇上如今便最见不得背叛忤逆之事。

“罪妇王年芊！给我滚去朕看不见的地方闭门思过！念你是府中旧人，且降你为更衣，待朕调查清楚了便要后宫以你为戒，再不敢行这些污秽腌臜之事！”

此话便是要严惩王年芊了，开朝贵妃，七年的情分，终究是化为泡影了。皇上甩袖而去，亦没有看我。齐祥则略讨好地跟我点点头让我别介意，我自然也是不会因此介意什么的。直到皇上走远了，我才匆匆进殿去扶王年芊。

“年芊。”我蹲下来扶，见她梨花带雨的样子，妆容已然花了，更不用说方才那一巴掌，脸上红肿一片，看着都让人心疼，“皇上...许是在气头上...”

“不，我知道。”她擦去脸上的泪，极认真地看着我，“此事皇上心中肯定是已有定论了...无用了。容儿，你且保重好自己。”

“我会的，我会查清楚的。”我拉着她，此刻她还丝毫不怀疑我，我自然也不会怀疑是她。后宫难有姐妹，年芊与我也有几年的情分了，与皇后更是多年挚友，又怎做得出残害皇后的事情呢。

正想要再细细问个清楚，皇上派来的侍卫却已经到了，“王更衣，走吧。”侍卫冷冰冰地打断了我们，“还请昭贤妃娘娘不要为难。”

连话都不让说了，皇上便是咬定了此事是王年芊所为了。年芊最后拍了拍我的手，便起身与侍卫离去了。

这一番折腾，回到宫中已是夜幕降临了，冷了又热的晚膳，食之无味，随便对付了几口便靠在榻上。今夜皇上没有宣寝，而是独寝在圣宸宫，想来是气狠了。

“追枝。”我轻唤她进来，许多事还未想明白，“你顺着如今知晓的事情，再说与我听一遍。”这事发生的极蹊跷，让我不得不多些谨慎。

“是，娘娘。”我指了指，让她坐下慢慢说，“是手下的跑来与我说，王年芊进入魏涵韶宫中多时，没有动静，便要破门而入。我便跑到大牢门口，却被侍卫拦下，说是无令不许奴婢进。”

“侍卫把你拦下了？”当时事发紧急我并未察觉，若是我的侍女，即便到不了我身旁，也是能进去与吟雪说上话的，即便是她进不去，侍卫也可叫吟雪出来。但此时或许是宫规所定，倒也算是解释得过去。

“嗯，侍卫说不许奴婢进，奴婢本想喊一喊或许吟雪姐姐能听见，但侍卫也不许奴婢喧闹，便只能干等着。”她点了点头继续说，“然后手下人便跟我说，那边破门而入，见王年芊坐在地上，魏涵韶已死，凶器在王年芊手中。便有宫人去禀告皇上，奴婢掐算着皇上大约到了有一会，您才出来的。之后便是那样了。”

细细思量，却想不出什么错漏来。从皇上口中，似乎许多事情都指向王年芊，“你可知，王年芊今日为何去魏涵韶那。”“当时奴婢便遣人去查了，但是似乎没有什么进展。”追枝想了一会便回话了，“不过奴婢听说，王年芊娘娘那边最近也一直在调查皇后的事情。”

“或许，她是为了皇后之事去找魏涵韶。”想到先前自己的考虑，或许王年芊也是如此。我当时担心打草惊蛇也不知是孟寻伊还是魏涵韶所以暂且放下，王年芊或许认为魏涵韶更有可能，所以直接去找她了。

如此，若是王年芊说的是实话，便是魏涵韶受了江秋堇的指令，或许是以她家族或是什么来要挟，总之她做了，传毒下毒等事，然后栽赃在王年芊身上，最后将王年芊引入房中，迷晕了她便自裁，在濒死时将剪子塞在她手中。

如此，王年芊便是有口说不清了。

可按着江秋堇的性子，先前必然是想要栽赃于我的，这么周全的计划，是料定了我无法翻身的。毒害中宫，又谋害嫔妃，两条人命，即便是皇帝宠爱也保不了我，即便不以命相抵，也是得打入冷宫的。她又怎会把这样的事情放到王年芊身上。

若是说真有谁从中动了手脚...王年芊舍身为保全我？瞧着似乎她也并不知道其中关窍，且若是她便大大方方承认自己谋害了魏涵韶，让皇上将罪定下，而不是放皇上继续调查。那么必然不是她。毕瑾婉，她年龄尚小，也不善宫中权谋斗争之事，必然不是她。孟寻伊人微言轻，办不成这样的事...

一番排除下来，便是最不可能的那个人。

皇上。

这样想来事情或许就通顺了。皇上发现了江秋堇的阴谋，拦截下了魏涵韶...可若是如此，王年芊便是皇上一力想要牺牲的棋子。皇上或许早就知道了其中的来由，所以放任王年芊去调查，把我遣去完成奉天楼的事情，再将追枝拦下，待到我出来的时候，他便占了先机。

这样便能顺理成章让王年芊担下罪责，若是如此，他是心知肚明王年芊是无辜的，但他要这么做，这是他权衡的决定。

不是让魏涵韶担下这件事，而是让王年芊顶罪。这样事情就顺理成章，王年芊觊觎中宫的位置，便做出如此行为来让自己坐上后位。如此...

我越想，却越觉得刺骨的寒意，遍布全身。

他是君王，自然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若是他想让王年芊顶了这个罪，自然有许多方法。可他这样枉顾多年的情分，明明可以不牵扯到年芊，却...

或许他有他的考量吧。我知道，如今中宫空缺，诸多人眼瞧着这个位置。王年芊代表的便是旧臣，若是王年芊得宠上位，则旧臣会压了新臣，皇上或许在朝政上便有所不利。但若是朝政又何必要这样...

望着窗外的月光，轻叹了一口气，我可以给他找一万个理由，却不能说服自己安心。这本该是我的劫，却应在了王年芊身上。而我或许，不久的将来就要踩着皇后的尸骨，踩着下位的王年芊，走上那个万人瞩目的后位...

月光皎洁明亮，我却不敢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