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秘牢

丧礼办得极其盛大，皇室死了如此多人，确实是件大事。皇上多番思量决定让事情看上去简单一些，所以对外公开所有嫔妃都是因抵抗反贼而死，赐了许多诸如“佳”“善”“惠”“敏”之类的字，将所有后宫误会都隐匿了。

如此也好，左右也算是没有曲解真相的。

处理完这些，皇上便着手审讯太后一党。因着有皇上赐的信物，又身居高位，我也得以时不时去到审讯的现场。那是皇室的秘牢，是自皇宫牢狱往下的一片地牢，专门关押这种“不可告人”的皇室秘密。江秋堇与太后正关押在最深处。

我想了许多时日，终究是觉得此事与江秋堇脱不了干系，但又没有直接证据，想来这也是江秋堇鱼死网破的一环吧，即便是她身处牢狱，甚至已经魂断，都仍要将这后宫搅个不得安宁。思来想去，还是要从后宫入手。

其实也颇为简单，旧人中归属江秋堇的已拔了个干净，问题便是在那些后进宫的。穆明、毕瑾婉必然不是她的人。我本疑心宋龄兰，但她如今被禁足太久，已经有一些疯魔了，即便是江秋堇为了隐匿她也不至于做到这个程度；剩下的便是孟寻伊和魏涵韶，这两人，一个是江秋堇曾开口留下的，一个是一直明哲保身的，凭江秋堇的本事，我哪个也不敢轻易排除。

当然我私心里是希望不是孟寻伊的，她言行端庄自持，为人处事又很谨慎恰当，但这恰恰也是令人怀疑的一点。如今宫中能称姐妹的不多，后宫嫔妃多空缺，便要提前选秀，那到时我还是希望有更多自己人的。若是她能成事，便能解决很多问题。

但我也不敢轻易重用她。这事情便僵在这了。如今也不好打草惊蛇去拜访她俩，只能暗中派追枝去查查看有没有什么端倪。

而我则决定，再去看看江秋堇，顺便将奉天楼娘娘的事提上日程。

步入阴冷的地牢，即使是身着大氅也仍觉得到外界的寒意，想来江秋堇这样的金枝玉叶是受不得这样的苦的。一路走到深处，才见一瘦弱女子缩在角落里发抖，正是江秋堇。

她如今已完全失了过去的骄傲，一头长发胡乱散着，身上的后宫服饰早已被剥去，换上了破烂发臭的囚服，面容也早没了那矜持娇贵。在这秘牢中有许多外面不得见的刑罚，能让人身不见血不淤青却痛苦万分，经历过这些的人，想必早已没有了什么面子尊严。

“江秋堇。”我隔着发霉生锈的铁栏对她喊了一声，她听到我的声音，下意识抖了两抖，旋即用手顺了顺头发，摆出一副似乎仍高高在上的样子起身走到我面前。“沈容儿，好久不见，你怎的来了。”她的脸上沾满了尘土，却仍盖不住她凶狠的目光，“你是来嘲笑我的吗，可惜成王败寇，我并不吃你这套。”

“我始终没有把你当做什么敌人来看。”那日在圣宸宫正殿她说完了她想说的话，我自然也是有话要告诉她的。或许这也会是我们为数不多的见面了。“始终都是你要与我为敌，我却从未存了那心思去。”

“哈哈哈，好一个冠冕堂皇的。”她不屑地瞧着我，我唤人搬了张椅子来坐下，也让人给她送进去一张椅子。“切，我且听听你要说什么。”她在我面前仍端着些为妃的架子的。她也并不知道，许多次审讯我都在隔壁听着，有时也会透过暗眼瞧一瞧，并非是要嘲笑她，只是好奇这秘牢中的手段。

但我并无意把这些说出来让她下不来台，只淡淡一笑，“我真的很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仇视我。是因为皇上的爱吗。可你这样理智清醒的人又怎么不知道，帝王的爱从不属于一个人。”

“是我过去小瞧你了。”她冷哼一声，“咱俩终归是仇敌了一辈子，倒也不用再纠结究竟是为了什么了。说到底你还是运气好，生下那太子，否则鹿死谁手难说得很。”

我点点头不再深究，她说得没错，若不是太子降世，这一次许是不会如此顺利。“娘娘，您嘱咐的膳食备好了。”吟雪从秘牢那头喊话过来，她并不能踏入此处，只能在门口呼喊，我则摆手让人去拿，那是备给江秋堇的。

江秋堇并不敢动手，说到底她还是个惜命的，否则也不会苟延残喘到现在。“没毒。”我看透她心中的恐惧，“若是要弄死你，我如今有的是可以让你更难受的办法。”

她终究是抵不过如此丰盛的膳食，这些过去她习以为常的如今都已是奢望，听见我亲口说没毒便大快朵颐起来。“你又安了什么心。”她吃了几口，抬眼看我，却只看见我一言不发的微笑。

此刻越是沉默便越是恐怖，对于她来说这样的沉默只会爆发更大的危险，如今已是惊弓之鸟又怎么受得住这样的折磨，没一会便自己开了口。

“快说吧，你想知道什么，为着这顿饭，我也会告诉你一些的。”她叹了口气，终究说出我想听的话，“只是你我始终是不容的，你别指望我能说什么对你好的话。”

“我们来做笔交易，若是成了，我能保你可以挪到楼上普通牢狱中去，自然也不用受这些刑罚折磨。我听说了。”我并不想告诉她我知道这些刑罚有多恐怖，“听说这里的刑罚非常人所能受，也不知你见识过没有。”

“当然没有。”她立马挺直了腰杆子来掩饰自己的心虚。我知道她终究是有自己的尊严的。我点点头，“那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其实我此刻咬定了她一定会帮我，她或许只以为我是来问她皇后之事的，必然是存了心思不会帮我，那我此时也不急于这个。这甜头一下，她已经不能不动心了。

最重要的是，她惜命，只要有一点能好的希望，她都会抓住。

“说吧。”她看着我，眼中有着纠结，“是什么我能做的事。只要你保证能把我弄上去，我接受。”

“我知道你一向是识时务的。”我站起身，心情舒畅了不少，“很简单。”我凑近铁栏杆，压低了声音。“只需要在下次审问时，说出你要戴罪立功，”我轻笑一声，“说你儿时在家中书房里无意知道了祖辈的事情。”

“有关于，丁悦狸猫换太子的事。”我狡黠的笑让江秋堇不禁有些发麻。

“那是上一辈的事，我怎么会知道。”她往后退两步，“况且要拉我江家下水，我绝不做。”

“你知不知道并不重要，所有的事情我都会打点好。”我不屑地看着她，当然知道她不会答应，这也不是我的目的，“当然，我也可以不找你办，若是贺蕴庆或是温从仪，或许她们更希望一条生路，到时究竟是拉谁家...”

言下之意便是，即便不是寻她，我也可以拉她江家下水，况且因着反叛一事江家早已斩首的斩首，流放的流放，如今京中也只剩下她一人了。

“可否说，是我无意中从太后那听得的。”她瞬间焉儿了下来，自知此时与我谈不得什么条件，“我会配合你的，只要你拉我上去。”

这才是我最想要答案，也是我最理想的结果。这话只有她自己说出来，才会心服口服地替我去做。当然，选择她也是因为她比贺蕴庆与温从仪更有说服力些，作为太后心腹，偶然听得什么秘密再正常不过了。虽说皇上只吩咐要把奉天楼之事在审讯时捅出来，我却还是觉得把事儿做周全了，来日才不会被人发现破绽。

满意地点点头，便转身吩咐，“最近给江小姐照看好些，她要有什么好歹拿你们是问。”侍卫自然是有无不应的，只战战兢兢地点头称是。江秋堇见此状，也知道如今是我势盛些，便也算是相信了我的承诺。

“你既如此，我便送你几句话吧。”她叹了口气，终究是欠了我的情分的，“皇后的事，我不会帮你，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此事本是冲你而去的，但如今或许会对你却百利无害...”

“虽说我如今是无处逢生了，而你蒸蒸日上，我却要送你一句。”她看着我，眼神中有着自己的执著，“你是值得我江秋堇重视的对手，我才劝你一句，皇帝他终究是皇帝。”

“这话，我恐怕比你更清楚。”我理了理身上的大氅，侧目去看她，“只是你说了，我便也要感谢你一句的。”

说罢，便转身往外走去。这阴冷的地方待久了，终究是损伤身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