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困局

这几日每每到圣宸宫前，总会看到前朝官员大臣们进出的身影。因着自己后妃身份的避嫌，便也就不进去了。

“齐祥。”已经近一周没有看到皇上了，他也不曾踏入后宫，只一头闷在书房里，“皇上这几日怎的这样忙碌。”

齐祥也知道我在皇上心中的地位自然不会瞒着，“娘娘，奴才也不知道哇，似乎是前朝有什么事情吧，奴才...”

齐祥靠近了放低声音，极小声地说，“奴才瞅着不大好，以前那些皇上遣出去的臣子们似乎都回来了。”齐祥从小侍奉皇上的，忠心自然不必说，也知道皇上的筹谋，“想来是要动起来了。”

两人皆叹了口气，互相道别便回宫了。

回到宫中后我总觉得有些不安，前朝现在乱成一片，后宫中看似安稳却总有暗流涌动。

“追枝，”我思来想去始终觉得不对，这时候江秋堇不该这么安静，“江秋堇那边怎么样了。”

话刚出，追枝还没来得及回话，我却已起身，“罢了，这样担心不如去看看。”想来要安心，无论如何都是要去一趟的。

片刻便到了伏莘宫前，这里再不复往日的繁华热闹，据说前些日子伏莘宫中的嫔妃都要求搬到其他宫中去，也都准予了，如今的伏莘宫中只有江秋堇居住了。

当然还有她的孩子，为了不走漏风声，这孩子并未被送去重阳宫。

“昭…”宫人正欲通传，却被我抬手拦下，我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我来了。抬脚进入殿中，眼瞅着是一副萧瑟的情势。宫中虽大多公正，却也不乏看人下菜碟的，更别说江秋堇素日里都是面上一套手上一套，自然有许多人要在她落魄时踩上一脚。

“湘淑妃。”我见她坐在房间榻上，怀中正是她刚出世未久的孩子。事到如今，只有我们两人，已没有什么行虚礼的必要，我便自寻了张椅子坐下。

“昭贤妃现在真是好风光。”她斜眼瞥来，旋即低头看着孩子，“怎的有这心情来我这，来嘲讽我如今境遇不好吗。”

“你如今是皇子生母，怎会有人敢来嘲讽你呢。”我轻笑一声，“并非谁都像你心中那样丑恶。”

“丑恶吗？”她也轻哼了一声，“这后宫中，脏得很。”“脏不脏的，原就在于个人。”我有些无奈，过去竟不知她是个这样的人。

“你如今来，不过是眼瞧着我不成了，来踩我一脚罢了。”她将孩子放在摇篮里，显然孩子已睡着了，“你也不必再辩驳。你我早已是一辈子的仇人了。”

她略理了理衣装，端正坐在榻上，“可我却敢告诉你一句，我们之间的日子还长着呢，你自然可以不信，可我却劝你一句，事儿别做得太绝，省得来日你后悔。”

“再送你一句，”她起身背对着我，窗外有隐约晨光投入房中，将屋内浮尘照得一清二楚。

“当日生女禁足，你赠礼给我，这是我自认唯一欠你的一回，这句话便是还了你旧日恩情。”她轻叹一声，“莫要觉得事事都在你掌控之中，好好照看照看你的皇后娘娘吧。”

她这一句确实直击心灵，无论她所言虚实，此刻我都不能再安坐于此。我早就该知道，她江秋堇身处困顿，却必然有法子将手伸到宫外。

她没有留我的意思，我也不想再留，转身便往凤仪宫去。

此刻正是各宫要传晚膳的点了，宫道上是宫人们来去纷纷的忙碌身影。我坐在轿上不断思考，究竟她会从衣食住行哪里下手，若说最快捷的，必然是吃食，毕竟当初她也是在我的吃食上动了手脚。

但有王年芊在，我总不相信她能得手。

“追枝。去拦下他们。”我瞧着前面那带队的宫人极为眼熟，似乎是给皇后宫中送膳食的，“检查一下。”

追枝应声而去，我只撑着脑袋侧目，见追枝轻摇了摇头便放人离开。“娘娘，并无什么问题。”

我点点头，仍想不通江秋堇的话，几步便到了凤仪宫，下轿预备着入宫，无论怎么说，还是要进去看看才安心的。

“娘娘！快传太医！快去呀！”

却听见里面传出王年芊的尖叫声，宫内众人乱成一团，我赶忙遣了追枝去叫容老太医来，自己提裙奔进了殿中。

只见皇后倒在地上，旁边是口中吐出的血，此刻她正靠在王年芊身上，紧捂着肚子呻吟。而王年芊眼中明显是一片慌乱。

“这是怎么了？”我却紧皱起眉头，桌面上的食物分明是我刚检查过的，如何还会中毒呢。

王年芊也只摇摇头作不知，此刻我也不敢乱挪动皇后，只忙着招呼人把这些饭菜餐具什么的收拾起来以作证据，方便来日追责。我敢保证，这与江秋堇脱不了干系，却不知要从何下手。

容老太医与皇上是前后脚到的，皇上到时容老已在里面抢治皇后。而我与王年芊正坐在殿中，见皇上来了，才略放松了些。

皇上惊讶于我来的时间极凑巧，听我说了情形后更讶于我路边查食物的行为，我自知此时道出江秋堇极不合适，即便皇帝信我，也不免有嫁祸的嫌疑，便只说是下意识如此。

“究竟是什么情况，若是无毒怎会中毒。”皇上也有些摸不清头脑，便遣了宫人进去问。

“回禀皇上，”不一会宫人便出来了，“容老太医说，是红麝粉，纯度极高，因而伤了母体，也伤了孩子，娘娘如今产期将近，幸而吃得不多，还有力气生产，应是可保个母子平安的。”

他不住地擦着额上的汗，想来是里面情形骇人，回话也不免紧张。

“这红麝粉怎会进了皇后的饮食？”皇上思索片刻，“这膳食进宫前还是好的，怎入口就有了毒，那必然是凤仪宫内的问题。”

皇上如此说，便是怀疑王年芊了，“传朕口谕，凤仪宫中众人皆控制在宫内，不许放出一个。”

这也就包括了王年芊与她的宫人们。但显然王年芊也自知皇上对自己的不信任，并未露出太过难看的脸色。我知道她此刻最关心的还是皇后腹中的孩子。

当然，皇上也是，且这皇后与孩子如何，会直接联系到皇上如何处理此事。在这宫中多年，我已然知道，若是母子平安，即便是大罪皇上也可从轻，而如若是有个好歹，那便是不会轻易放过了。

“皇上，”我却轻叹一声，想来有些难听的话是要我来开口了，起身跪在殿中，言辞恳切，“如今前朝尚未安定，后宫如此，想来皇后娘娘即便平安，也是体弱。可如今后宫不能一日无主。”

“臣妾恳请皇上，定一人代理皇后事务，以定后宫之心。”我终于还是明白了江秋堇的话，她此番定不仅仅是为了残害皇后与腹中胎儿，而是让我被迫说出此话，无论如何如今前朝情势严峻，后宫不可再不安定。

而她接下来还有什么招，我虽或许隐约能猜测到，却不知究竟如何，也无路可走，这一局便是我败了个净。

皇上听罢皱了皱眉，陷入思考。很显然，这话轻易说不得，况且如今我亦在高位，即便素来谨慎不与母家来往，却难逃皇上疑心。

如今王年芊疑罪未明，我身居高位又是太子生母，难逃觊觎后位的嫌疑，如此下来，便是江秋堇在面上，最为合适。

恐怕这些都在江秋堇的算计中，而我却只能眼睁睁踏进去。

“也罢，就让皇后好好歇息养身子。”他叹了口气，终究相信了我的用心真诚，“便让王年芊回自己宫中去，只许带走自己贴身宫女，其余缺人手朕会拨人过去，其余人留在凤仪宫中待查。”

此话便是将此任交给王年芊了。想来他心中也是不信年芊会干出给皇后下毒之事。

“皇上。”齐祥却急匆匆从宫外赶来，却只附耳与皇帝说了几句，皇上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不好。

因着坐得近，我只隐约听着几个字，却明明白白听见了一个词。

逼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