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选秀

那日回去以后，我便思索了很久。虽说事情已经明了，但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一时难以完全理解。只是终日忧思无益于腹中孩儿，有时也会劝着自己略放松些。

眼前的要紧事就是先让容予莫要再招摇了，在太医院里容老太医护得住他，可如今在我宫中终究是太过显眼。可诸多言语我也不好明说，只找容老太医略暗示了些，所幸容予本就因着异样容貌不爱出门，倒也是听得进。

这样一直到了岁末。今年怀孕的妃嫔颇多，岁末了也要办得喜庆些，尤其是王年芊看着我与思檀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很是欢喜。今年实在是经历了太多，幸好一切都还好，好在大家都还在。

“今年年末办得很喜庆，朕很感谢皇后与贵妃。”岁末家宴，皇上举杯，“且今年一年，国战大捷，后宫也有诸多孩子即将出世，朕很欢欣。”他说得真切，句句也是真话，仿佛如今已是国泰民安。

仿佛几月前廉妤仪说的话都是场云上梦。

众嫔妃皆举杯，只是有孕之人都换成了适宜饮用的果子汁。“回皇上。”皇后却并未举杯，而是缓缓起身走到正中，“臣妾如今，也是不宜饮酒了。”

“哦？”皇上疑惑，“可是皇后太过操劳身子不好，可传了太医？”

“并非。”她脸上是掩不住的笑意，“是臣妾沾了妹妹们的福气，如今也是有孕了。”

一语既出四下皆惊，我眼见着王年芊倒是冷静，想来是已知道了。如今皇后已放下心结，先前容老说她气色渐佳，想来有孕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想来也是一桩喜事，或许能够让他们放下过去摈弃前嫌也是不定的事。

“真是老蚌怀珠，也不知几岁了，还羞得跟个姑娘家似的。”同为妃位，江秋堇坐得与我极近，故而她的嘟囔我也听得一清二楚，却不想坏了这好日子，只白瞪了她一眼，“那是皇后娘娘，岂是你可以议论的。”

“你惧她我却不惧。”她如今势头正好，母家在朝中蒸蒸日上，她自然更加倨傲，“不就是怀孕，谁没有似的。”

她扭着腰走到皇后身后福了福身，“回皇上话，臣妾如今也有了身孕，皇上可不能偏疼姐姐了。”

她明晃晃着是要与皇后争宠的，又仗着母家势力，连皇上恐怕也是未必多放在眼里。“那朕今日可真是好事连连。”皇上立马一副极其欢喜的样子，起身下来扶起江秋堇，“这是咱们的第二个孩子，秋堇真是朕的好妃子。”

江秋堇听着舒心，自然顺着靠在皇帝身上。可我明眼看着，皇帝这副样子却不似那日得知我有孕的兴奋，十足是在演戏的样子。但皇后却不知其中关窍，只知皇帝更喜江秋堇有孕，脸色立马暗淡了下来，吩咐宫人扶起坐回座位上。

或许只有那唯一在皇帝身旁的桌子能让她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才是一国之母，才是皇帝身边唯一的皇后。或许唯有如此才能安慰一个有孕之人却被夫君忽视的心。

我虽有心安慰，却也不知从何开口。

因多数嫔妃有孕，家宴也不宜办得太晚。如今江秋堇也有了孕，想来今夜皇帝是得独寝了。众人皆是这么想的。

但他晚上去看了江秋堇。即便她已有孕，皇帝还是去看望她了，待了一整夜。第二天便传出消息来，封江秋堇为湘淑妃。意料之中的事，却未想会如此快，还吩咐着学习六宫之事，看来是直逼王年芊下台了。

“不日便要选秀了，新进妹妹们来了，你们这些老资历的可不许胡作非为。”一转眼就要选秀了，皇后便唤了众人来请安，连着皇上也在。

“皇上。”皇后微福了福身，“臣妾近日来多有害喜，恐怕是没法陪着皇上选秀了，顺贵妃近日又因着劳累有些病了。”她假作苦恼的样子，“本该是我们姐妹俩陪着皇上，如今却都去不得了，顺贵妃之位还好说，可让湘淑妃顶上去，算是提前学着些主事的本领，可这还缺了一人...”

其实皇后单纯，演技向来是宫中最拙劣的，一眼便能瞧出心思。幸而今日江秋堇借着有孕不愿来请安，倒也没人拆她的台。“无妨，”皇上摆摆手，“就顺位让昭妃来也可，左右也就是个坐着看个热闹，昭妃向来是喜欢看热闹的。”

眼瞧着这是给我一唱一和的呢，我也不好回绝。如今江秋堇势盛，虽说是计谋却也不能做得太假，捧我来与她假作抗衡是再合适不过。

“只是昭妃这妃位...想来是有些勉强。”皇后吞吞吐吐才说完了话，明摆着是要皇帝再开口的。“朕本就属意她贤妃之位。”皇上也没有驳了皇后的面子，顺水推舟地说，“只是如今怀着孕，待安然产子后再加封不迟。如此看来也没有什么不合适的。”

确实，皇后贵妃不便，叫上贤淑二妃倒也是合例的。且虽说我盼着是个公主，容老太医却直言又是个皇子，皇上也是知道的。众人只觉要看这胎男女才定加封，其实我与皇帝心知肚明，这贤妃的位子他早就是留给我的。

回去后掖庭那边便送来了吉服，是一早便定下的，瞧着也是超过妃位的制度。“这合适吗。”我亲自见了掖庭总管，“本宫如今也就是个妃位。”“这是皇上皇后的意思。”总管却只点头哈腰地赔笑，“娘娘放心即可。”

自然，这消息也会传到江秋堇耳中，不过她早视我如眼中钉，倒也无所谓这一条加与不加了。

“昭妃妹妹今日好打扮。”到了储秀宫门前，却见皇上还未到，江秋堇已在了，“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妹妹也没想到。”我仍依着礼向她拜了，“这储秀宫几年选秀才开一次，倒是让妹妹想起了当日选秀，妹妹与湘淑妃姐姐一同入宫，不想今日还能在这同称姐妹。”

入宫第三年，我便怀了第二个孩子，她也有了第二个孩子。几年前我们都还是少女，她抱着对皇权的仰慕一心想要入宫，我抱着避世的想法逃进了这深宫。左右我们都是进了宫的人了。

“当日妹妹一身粉裙娇艳如花，一下便抓住了皇上与太后的心。”她面目中有我看不懂的恨意。我向来只觉得她是个利己自私之人，却不想如今她是这样心肠恶毒的，“姐姐我记得很清楚。”

“妹妹自然也记得，姐姐当日衣着端庄，亦是被皇上一眼挑中的。”许是在这深宫里，连嫉妒都会变成猛兽吧，“今日回到这储秀宫前，倒是感慨万千。”

她只冷哼了一声不再接话，不久皇上便到了。按着规矩，江秋堇坐在皇帝侧下，我则再下一些。太后之位则是空着的，想来许是如今无心秀女之事的。

“五品文官之女，孟寻伊。”

眼瞧着是一个极为端正的姑娘，身着暗纹织锦缎，倒是显得很贵气，不似五品出身。“皇上意下如何。”江秋堇询问皇上，我瞅着倒是个不错的，看着也不小家子气。皇上却略偏了头分明是在看我，我便微微点了头。

“留牌子。”

其实我看得出，江秋堇似乎不是很喜欢她，许是这样端庄的气质更衬出她如今的娇纵。

“二品武将嫡女，毕瑾婉。”

毕家，来之前我听皇后给我开过小灶，世代是个清流人家，眼里揉不得沙子。我在宫外时也与毕家有过来往，却只记得是个极为慈祥的爷爷，极爱与我父亲把酒言欢。眼前这姑娘虽是眼生，却瞧着是个俏皮活泼的性子，与这深宫中的阴郁颇为不同。只见她行了礼，又悄悄往我这看，还眨了眨眼示意。

“这姑娘灵动俏皮，极为可爱，留牌子！”皇上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自然也是喜欢这姑娘的。

“四品文官之女，班陵芮。”

看上去是个有些清冷的姑娘，却是个有些冒失的，行礼便绊了一跤，只得匆匆退去，连着家族也受了批评。

“三品文官嫡女，宋龄兰。”

是一个身着碧色衣裙的美人，只是眉眼间给人一种有些势利的感觉。“皇上，臣妾也觉着这妹妹清恬淡雅，喜欢得紧。”见皇上沉默，似有些点头的意思，江秋堇连忙送上话来。我才知或许他们之间一直都是这样的，江秋堇才得以维持着不易的恩宠。“那便留牌子。”皇上亦点了头，他素来是喜欢清雅的。

“四品文官嫡女，穆明。”

一身紫衣暗香，眉眼中尽是清冷高洁的样子，肤白胜雪，一颦一动宛若仙女。她行了礼便定定看着皇上，“臣女...”却不再说下去，只眉眼中满是深情。

“不得无礼。”江秋堇却开了口，她极不喜欢这样有威胁的女子，“你可知罪。”

“无妨。”皇上摆手，“有话对朕说，那便留牌子，日后慢慢说吧。”看来皇上是极喜欢的，她便行礼告退，走之前还回眸留下不舍的目光。

皇帝眼中满是喜爱，我却见江秋堇一脸嫉恨的样子。

“三品文官嫡女，魏涵韶。”

看上去是个温婉性子的，因着江秋堇开口，最后也留了牌子。

之后的女子大多被穆明的风姿压了下去，最后也就入选了五人。孟寻伊封了御女，毕瑾婉因着家世进宫便是美人，宋龄兰封了才人，穆明封了美人，魏涵韶封了常在。

一时宫中就热闹了起来，虽说入选的秀女不多，却有不少是皇上喜欢的类型，比起初次选秀被太后牵着走是自在了不少。只是这前朝后宫如今本就是一团乱麻，新人进宫倒不知会把场面推向一个什么样的情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