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奉天楼

这件事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被压了下去，对外也只称平遥期不敬皇后被皇上听见。总之，我也不想再去计较那些有的没的了，此刻心中最要紧的是去奉天楼一探究竟。

距离上次来这也才不过几日。自抑郁后便常常来到这远离尘世的地方来静心，说不上礼佛，但也确实比过去多了几分敬畏之心。但今日来，是要上那观仙台而非在殿中，去寻那一面之缘的掌祀问个究竟。其实我心中始终有疑云，这世间随时随刻有人去世有人出生，而我为何恰巧穿越到这里成为了沈容儿。过去我并不相信鬼神之说，但如此巧合，如此神秘的奉天楼…不得不让人多想。

观仙台除了奉天楼之人以外极少有人上去，主要是台阶又高又长，来回就要去掉半天工夫，且听闻掌祀并不轻易可见，我此番也是来拼拼运气。

“呀，昭贵嫔娘娘怎的来了。”熟悉的声音从上头传来，是郑思檀，“娘娘近日可好？今日可是有事？”

那日生产实在虚弱，其实并未看清她的样貌。今日见她身着银白长袍，又是满头的银饰，看上去神圣又高洁，面容却又有些病弱的娇柔样子，形成极大的反差。

“无事。”我跨上最后两节台阶，站到她身旁行了个常礼，“今日想找掌祀来开解心中的疑问。”

“正是掌祀让我在此等候娘娘的。”她福了福身算是回礼，转而俏皮地用肩膀碰了碰我，“娘娘偷偷告诉我，是不是为了什么皇帝恩宠之类的，还是求甚儿女平安的。”

我被她俏皮的动作感染也露出笑颜，“不是，是我自己的事情，不好告诉你的。”她便跟焉儿了似的，好像连头饰都垂下了几分，“好吧好吧，我带你去见掌祀。”

她在前头带路，兜兜转转转进一个小院。“娘娘先在此等候片刻，掌祀一会就来。”她放下茶水便离开了。我则踏入了小院。在这富丽堂皇的宫中，神圣巍峨的奉天楼后，竟藏着这样田园牧歌式的小院，院内皆由竹制成，连院子中的桌子摆设也都是竹制品。我自在院中落座，似乎心情也好了不少。

“娘娘来了。”未闻其声先…闻着饭味儿了。那日看上去严肃的掌祀此刻正着常服挽着袖子，手中端着热气腾腾的饭食，“这可是我亲手做的，有娘娘一份，算是娘娘今日有口福。”

他放下饭菜，才瞅着这米饭粒粒分明晶莹剔透，盘中的菜看似清淡却又香气扑鼻。我也不客气，便拿起筷子准备吃饭。

“娘娘果与寻常嫔妃不同。”他也坐下用饭，“宫中嫔妃素来要人伺候，娘娘倒是一人便上了我这，连吃饭也不叫宫人伺候。”

“这样吗。”我才想起似乎是有这么回事，“我自己宫中没有这样的规矩，自己夹的菜才香。”说着便下了筷子，确实是色香味俱佳。想不到这掌祀还有这样的好手艺。

“掌祀可知我今日所为何事。”我见他开了话头，便顺接着抛出我的目的。“知道。”他正端着碗大快朵颐，“这事儿很难说，我没法跟你解释。”

我这一听便有些没了胃口，“是没法解释还是不想解释，再者我也还没说是什么，你就这么急着推脱了。”“非也非也。”他碗里已空便站起来左右走动起来，“天机不可泄，很多事我们也看不透。”

他随手折了段枝子，在空中比划着，“比如为什么是你，我不知道。再比如，你背负的到底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他似乎在空中盘算些什么，“但我知道这不是巧合而是命定，我也知道你自哪而来，说到底我只是上天的半只传话筒。”

我还想说话却被他抬手阻止，他似乎进入了一种玄妙的境界中，右手执枝不断挥舞着，然后最终停了下来，“你先听我说，然后你再问。”

“容予，就是那个俊男儿，你可知他。”他侧头向我看来却是闭着眼的样子，不得不说此刻认真的样子倒确实更应了他掌祀的地位。“知道，容老太医的养子。”

“不，不是。”他摇了摇头，嘴角拉出一个微微的弧度，“真是命运弄人…”他又向前踏了几步，仿佛身处另一个场景中，“他是前朝…与异国妖女的孩子…太后…”

他晃了晃脑袋，睁开了眼，眼中一片凝滞。按照我前世多年看狗血剧的经验，容予恐怕是先帝与什么妖女的孩子，被当时的皇后所不容，就被容老太医以养子的名义偷偷藏着养大了。

他看出我心中所想，微微点了点头，“基本没错，不愧是你，倒也省了我泄露天机的业障，不错。”他似乎很满意，“我应该知道你为何而来了。到你了，想问什么。”

我还没说什么，他已经推算了个七七八八，一时间我竟不知该从何问他。“那，你便说说我为何而来。”我干巴巴问了个问题，他看出我的窘迫，不禁失笑出声。

“好，我只可告诉你一二，能否参悟全靠你自己，且我也不能保证我的推算完全正确。”他不知从哪拿出的火折子，抬手间把枝子燃尽，“你，可以改变很多人间意难平，且你已完成了一部分。”

他看着我，“其实你不问，我今天也要把很多事告诉你。譬如，在原本的命簿中，君珏林只能孤苦一生无情无爱，他的所求最终终会是虚妄一片，他的理想最终就将付为一炬，他的所有最终都将从指尖错过…”

“可以了，不想听了。”如今既已对他有了感情自然听不得这些。想到他一生求而不得的凄苦孤寂，心中便一阵阵发疼。但现在事情不一样，那些事情最终都不会发生，因为有了…

“因为有了你这个变数。”他手指轻扣竹桌，发出清脆的响声，“你命早该绝却未绝，现在已是个局外的变数了。”他说，“昨夜我观星，见后位主星大变，加以推算发现皇后命数已变…”

“想来也是你的手笔。”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这便是你要的答案。”

我心中思量，既来之则安之，如今已在这个世界系下牵绊，便不必再去纠结前尘往事，现在最要紧的…

“你刚刚为什么要提到容予，还有那个什么妖女…”

他转而坐下来一副从容的样子，“我也不知道，我只是个传话筒。”他摆摆手表示无能为力，“不过妖女的事我可以跟你说说，那是前朝宫中之事。”

“那个时候先帝励精图治大力发展军事，四处搜寻能人异士，建成了奉天楼。那妖女便是奉天楼中的一个女子。据说她一头银发如瀑布，肤色如雪，眸若星灿，终日居于奉天楼最高的那一层，现在是禁地了。”

他眼中有崇拜的神色，“她那时不被称作妖女而是神女。她能通天地，不是我这种雕虫小技。”他瞥了眼地上的灰烬，轻踢了一脚，染脏了袍子一角，“她只需要听，就能听到，能看到，从未错判。”

“她不像是个凡人，更像是不染尘世的小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