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话 电梯

“江崎小姐，我刚刚听到了您跟饭田桥博士的对话，所以想请教一下……实践方法。”一名大约二十出头的青年满面春风的迎了上来，却在看到蓝发女孩那黑如墨汁的脸后愣了一下。但饶是他反应迅速，下一秒就跟个没事人似的打招呼：“早安，星井柚小姐。不知何事让您如此动怒？”

“哟，山本时景，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本就处在下风处的星井柚阴阳怪气的说。“还真是别人给点阳光你就灿烂啊，忘了你现在能在这里工作是托谁的福了？”

“是令尊的福。”山本时景的笑容看不出一丝破绽。“但是星井小姐，我认为，既然这二人是客人，您就该有主人的风度。”

星井柚双眉一挑，话刚到口边却被她硬生生的咽了回去。她只能怒不可遏的瞪着礼貌微笑的山本时景，终于将手中的一个持有物甩到他手上，从口中勉强挤出几个字来：“算了，你帮我把这个磁控管放到实验室里去，再把仪器的电波启动了再说！”说罢，头也不回的甩门而出。

“真是对不起，让二位见笑了。”见她甩袖离开，山本时景可算舒了口气，苦笑着对着身旁二人道。“如二位所见，星井小姐正是整栋大楼的持有者，星井社长的千金，同时也是这栋楼大部分楼层的设计者，其中包括电梯的构造。她平日里就一直这样趾高气昂，看不惯有人压她的风头。”

“嗯，没事。”江崎曦淡淡的说，压根没把她放在心上。“不过，还真是多谢山本先生帮忙解围。”

“说到星井柚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希望之峰的网站上见过她的名字呢。”狛枝凪斗若有所思的撑颔道。“好像是几年前入学的……「超高校级的调酒师」。”

“真是的，为什么凪斗哥会记住她的名字和才能啊？”原本淡定的江崎曦在听到这话后忽然侧过头去，委屈的嗔道。“我真的会吃醋——”

“噗哧。”山本时景突然笑了起来。但很快，他又摆摆手，连忙解释道：“抱歉，我不是在嘲笑二位。我只是觉得好笑，调酒师居然会看不起科学家……当真是滑之天下大稽。”

“世界上什么样的人都有，不是么？”江崎曦漫不经心的浅笑道。“说起来，山本先生还是先把东西放到实验室吧。如果到时候被这位大小姐怪罪，那滋味一定不好受。”

“哎，你说的是啊。”山本时景苦笑着按下电梯。“但如果可以，未来我还是希望能有机会跟江崎小姐合作的。毕竟我的梦想是成为一名优秀的物理学家。”

“祝您成功。”江崎曦笑吟吟地说。

“呐，小曦是真的很看好刚才那位喔？”离开大楼后，狛枝凪斗冷不防这么问道。“没有才能的人就算现在努力，也无法孕育出绝对希望啊……”

“欸，我说的毕竟也是客套话嘛。”江崎曦眨了眨眼睛。“毕竟我的手机只能预测十分钟内的未来，太过长久的是看不到的。而且山本先生刚才也帮我们解围了，夸一夸他我们也不吃亏。”

“…哈哈，是啊，毕竟小曦是不会对帮助过自己的人恶语相向的呢。”狛枝凪斗笑了笑。“这份温柔果然是身为希望的你才拥有的。”

“这跟希望无关，而且凪斗哥也是很温柔的一个人好不好……”江崎曦鼓了鼓面颊，却在下意识的用手捋自己盘发的时候愣了一下。“欸？”

见江崎曦的面色倏然一变，狛枝凪斗问道。“嗯？怎么了？”

“完啦——完啦——！！”江崎曦的表情宛如晴天霹雳。她略有不知所措的看向身后的大楼，在轻轻拽住狛枝凪斗的手后支支吾吾道。“那个，我……我可能……不小心把凪斗哥送我的发带弄丢了……”说罢，她又急忙补充道：“所以凪斗哥能不能陪我回去一趟？唯独这个发带我不想弄丢啊！”

“啊……原来小曦会因为不小心弄丢我这种人送的东西而紧张成这副模样么。”狛枝凪斗的话虽然带有挖苦自己的意味，但他本人却丝毫没有愧疚的意思。“虽然这种想法很卑劣，但我真的很高兴喔。回去一趟当然没问题。”

“我发誓不会再有下次了！”江崎曦羞愧万分的说，然后三步并两步的朝着大楼的方向走去。

如果说她现在的心情是希望中途不要再有人想来问她问题，或者认出她来了，那么现下的情况，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在来到电梯前，江崎曦又恰好碰见了手持已经开始运作的磁控管、满脸郁闷的山本时景。见到江崎曦，山本时景立即喜出望外，连连上前道：“江崎小姐！遇见您真的太好了，我现在正愁没有及时提问您我一开始想要提问的问题……方便占用您几分钟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由我去会场看看吧。”还未等江崎曦予以拒绝，狛枝凪斗率先开口道。“毕竟……我想看到小曦的才能闪闪发光的模样呢。”

“但弄丢发带是我的错嘛……”江崎曦小声的嘟囔，却没有拒绝他。“嗯，我知道啦，凪斗哥要快点回来喔！”

“二位的感情真的很好呢。”望着狛枝凪斗的背影，山本时景不由自主的感叹道。“相比之下，至今没有女朋友的我还真是惭愧……不好意思，跑题了！江崎小姐，关于您提出的时间晶体的假设，是否有实际实践的可能性呢？”

“多谢山本先生的夸奖，因为我真的很喜欢身为我青梅竹马的狛枝君。我认为山本先生也会找到女朋友的。”突然被夸的江崎曦理所当然的很高兴，改口后当即笑眯眯的回答道。“关于实践，我认为我们可以构造一个离散时间晶体为原型机，再将周期性驱动的系统代入该原型机就够了。”

交谈几分钟后，山本时景的激动显然无法言表了。见他恨不得立马丢下手中的磁控管、冲到实验室去实践该想法的模样，江崎曦暗自好笑之余，便主动提出帮他去实验室启动机器。美其名曰乐于助人，其实只是被夸了的江崎曦很高兴而已。再加上时间充沛，自己也能顺路上楼，可谓一举两得。

连连道谢后，山本时景详细交代了实验室的位置，便朝着另一间实验室奔去。而在江崎曦等待电梯的过程中，另一个人却叫住了她。

“你是……江崎同学？”那个声音先是困惑，随即又转变成欣喜。只见他大步上前走来，和蔼愉快的伸出手来：“能在这里遇到江崎同学可真是幸运啊。我是斋藤弘光，是现下教育局局长。我所管辖的学区能有你这样的学生，属实是我的荣幸。”

“是斋藤先生啊，请多指教。”江崎曦也笑着伸出手去，却在回想自己在小学和初中的经历后兀自鄙视这位教育局局长。能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不说，教出来的好学生没几个，坏而没脑子的倒是一堆堆，完美诠释什么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不自知。“请问斋藤先生来这里的目的是？”

“因为听说饭田桥博士在这里有发表会，所以我想来看看。”斋藤弘光微笑着捻了捻自己的胡须。“然后就在这里遇到了江崎同学。这次有江崎同学考上私立希望之峰学院，属实给我们学区争光。”

“欸？”听到这话，江崎曦忽然觉得很奇怪。因为她清楚的记得，自己有看到狛枝凪斗同样也被私立希望之峰录取，但此番看斋藤弘光的话，似对这一点全然不知。怀揣疑惑和试探性的心情，她问道：“那个……是只有我一个人考上了吗？”

“是的！”斋藤弘光骄傲的抬起头来。“整个学区唯一一个被录取的学生就是你啊，江崎同学。”

“……”江崎曦没有立即接话，而是沉下脸来。收到私立希望之峰的录取通知书是绝对不会错的，但眼下斋藤弘光却不知道狛枝凪斗同样被录取的事。这代表什么？

这代表私立希望之峰并没有公开承认他是这里的学生。

这又算什么？

想到这里，江崎曦眸底一暗，对该校的印象顿时由好变坏。以同时患上两大绝症为代价才得以进入的学校，到头来竟然公开承认学生资格都做不到。

也不过如此。

这所令无数人所憧憬的学校，也不过如此。

江崎曦抬起头来。她刚想说些什么，却发现站在自己旁边的斋藤弘光的脸因痛苦而扭曲。

“斋藤先生？您怎么了！”见斋藤弘光的皮肤忽然肿胀的厉害，江崎曦吃了一惊。她示意斋藤弘光先蹲下，随即便拿出自己的手机，准备喊救护车。

为什么斋藤弘光的身体会忽然肿胀？江崎曦百思不得其解。按理来说，人体是不会出现这种不合常理的症状的，就算有外界施压，她为什么会没事？

不幸的是，手机在电梯里竟然没有信号。

“江崎……同学……”斋藤弘光剧烈的喘着粗气，他的身体也在持续肿胀。他几乎是用祈求的眼神和语气看着江崎曦，哀嚎道：“快……想想办法……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您会没事的。”江崎曦的口吻镇定自若。但即便如此，也不是因为她知道解决方法，而是因为，她对眼前之人无感。

还是这种感觉。从小到大都是这样，除了和狛枝凪斗在一起的时光，江崎曦对外界的事物，几乎都无法产生任何共鸣或是情感——就算有，也只是短短一瞬。尤其，眼前之人所管辖的学区，又曾创造过那等「回忆」。

江崎曦忽然松开了手。她站起身来，开始冷静思考当下究竟是什么情况。

如果真的有某种东西在对电梯内部施压，那么她之所以会没事，可能是因为她随身携带能够形成高能粒子束的护盾，而这种护盾，则使她免受这等压力带来的伤害。

那么问题来了，究竟是什么造成了斋藤弘光的身体肿胀？

“救我……救我啊！！”痛苦挣扎的斋藤弘光见江崎曦不再有所举动，恐惧的爆发使他不由自主的嘶声尖叫起来。“你不是「超高校级的科学家」吗？！救我啊！！快救我！！！”

“我正在思考对您施压的东西究竟为何，还请再忍耐一下。”江崎曦冷淡的说。但很快，她又将整栋楼层的电梯按钮按下了。

希望在这种情况下楼层按钮还有效吧。

在到达其中一个指定楼层后，电梯果真停住了。眼见大门即将摇晃着打开，斋藤弘光的眼中瞬间闪烁着希望——

但下一秒，随着“砰”的一声闷响，江崎曦却忽然感到身后传来某种压力。伴随着电梯门的缓缓打开，她也瞬间看见，身后那令人不寒而栗的惨状。

斋藤弘光的身体在那一瞬间爆炸了。他的五脏六腑就这样飞溅得到处都是，圆睁的双目说明了他临死前的恐惧和不甘。

而江崎曦则站在他的尸体旁，身上因护盾的存在而没有沾上一滴血迹。

“这是怎么一回事？”饭田桥博士惊愕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电梯刚好停在了发表会所在的那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