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话 舞台

正午灼热的阳光顺着体育馆上方的天窗倾泻而下，为原本就以柔和的金橘色为主的体育馆增添了一份如雾的朦胧美感。在这种场合的渲染下，仿佛时间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倒流回十一世纪的欧洲，来到了专供贵族起舞的宫廷之中。

“好，这下应该全员到齐了吧？”

说话的是刚清点完人数的体育老师，中村洋子。她那双犀利如灰鹰般的眼睛在扫视了一下体育馆内的学生后，往昔里向来严肃的面庞竟然罕见的的露出一丝微笑。她拍了拍手，开始对站在体育馆内的两个班级下达指令：“有舞伴的同学，请尽快找到自己的舞伴；没有舞伴的同学，还请在五分钟之内找到自己的舞伴。现在，计时开始！”

说着，中村洋子按下了自己手中的计时器。刹时，体育馆内就像是炸开了锅一般，同学开始东奔西走，还不忘跟自己的好朋友调侃几句。

“……嗯，已经开始了吗。”明明已经在前一晚上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但来到现场后，江崎曦依旧难以抑制自己内心的紧张，就在方才中村洋子说话的同时她就已经开始频频走神，更别提现在已经可以在接下来的五分钟内自由行动了。

就算现在挪不开脚步也不是个法子啊！在内心如此咆哮着，江崎曦奋力的摇摇头，倒是下意识的拿出自己口袋中的手机来。她利索的打开预测周围将发生一切的机器软件，开始搜寻自己想找的目标。

“原来凪斗体育馆的中央啊，那离我还是很近的呢。”几乎是一眼捕捉到了屏幕上的信息，江崎曦在确认这个信息后，当机立断的朝着体育馆的中心走去。就像是为了以防万一一般，她又多看了几眼剩余十分钟内的后续。

“在我抬头的那一刻伊藤雄一同学会对我发出舞会邀请，然后跟我告白？算了，这一条可以pass。嗯，七分钟后，因为年久失修的缘故而导致体育馆坍塌。”看到这一条时，她不禁皱了皱眉，随即叹了口气。“源头在于房梁正中央……真是的，等下再告诉老师吧。”

江崎曦合上了手机，便准备向前走去。可就在她抬头的那一瞬间，才注意到眼前有位男同学，就一直这样静静的注视着他，神色间的自信仿佛说明了他对那场邀请的势在必得。对上江崎曦的视线后，他先是微微屈膝，做出一个很绅士的动作：“江崎小姐，请问我可以邀请你作为我的舞伴吗？”

江崎曦挑了挑眉，将神情中的不悦压了下去。“多谢你的好意呢，伊藤同学，但可惜的是，我已经有舞伴了。”似是有意提醒伊藤雄一某些事情般，她加重了最后几句话的咬字，嫣然的笑容中一闪而过一丝杀意——毕竟毕业那年想要篡改渡边成绩的不是别人，正是眼前这个伊藤雄一，没想到最后还是死皮赖脸的来到了这所学校。

伊藤雄一的嘴角扬了扬，似是不甘心于此。随后，他又理了理自己特意打上的领带，悠悠道：“竟然拒绝的如此干净利落，真不愧是有着天才大脑的优秀女性呢。”

“事情就是这个样子，伊藤同学。”江崎曦的目光已经从伊藤雄一那张脸上挪开，放在了他身后的道路上。“请你让开。”

“如果我说‘不’呢？”伊藤雄一露出一副自认为玩世不恭的公子哥笑容来，却殊不知他这个举动在江崎曦眼里看起来又是油腻又是恶心。“看来有必要让江崎小姐知道这件事情呢。江崎小姐，我喜欢你……”

“啊，小曦，原来你在这里啊。”伊藤雄一话音未落，狛枝凪斗的声音便顿时从他身后传来，属实令他感到不快。不同于面色难堪的伊藤雄一，江崎曦的眸底闪了闪，方才那副冷淡平静的模样蓦地荡然无存。

“伊藤同学，可以请你让一让吗？”对他刚才那番告白话语恍若未闻似的，狛枝凪斗就这样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却已经不由分说的拉住江崎曦了。“小曦现在是我的舞伴，伊藤同学如果像这样继续纠缠不休下去的话，我也是会很苦恼的呢。”

“嗯，就是这样哦，伊藤同学。”就像是为了宣告某种主权般，江崎曦蓦然抬起头来，朝伊藤雄一比了一个“V”的手势，笑着道：“还请收回你刚才那番话吧，因为我们之间是完·全·没·有·机·会·的啊。”

一个是掠夺失败者，一个是侵入成功者，这种关系，怎么看怎么滑稽。

在二人远去后，伊藤雄一垂下头来，用力咬了咬牙。身为公子哥的他，从小到大，家里人都恨不得将他捧上天，周围想要靠近他的人更是数不胜数，想要的东西更是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到手。向来自负的他，又何曾受到过这种羞辱？

“不过，像小曦这么闪耀的希望，居然愿意主动邀请我这样的人，还真让我意外呢。”离开了伊藤雄一的视线后，狛枝凪斗看上去很高兴，而口中冒出的这些话江崎曦却已经见怪不怪了。“承受了这份幸运，一定会带来巨大的不幸吧……”

“嗯，的确是这样啊。”江崎曦点点头，一本正经的说出这句话来。不由分说的，她忽然拿出手机，将机器预测到的成果展现在狛枝凪斗的面前。“三分钟后，体育馆会坍塌，但我们只要撤退出去就没事了。外面也没有挂大风或者下大雨的预兆，而最近也没有什么绑匪杀人犯会突然出没在这一带的消息，所以避开了就没事了喔。”

“……”正如江崎曦所料，对方在看到她的研究成果后，惊讶更是不予言表。直到她跟体育老师中村洋子说了有关体育馆会坍塌的事情后，江崎曦才支支吾吾的回过头来，一抹红晕攀上了她白皙的面庞。“嗯……就是这样。因为，凪斗哥从小到大的那种奇异体质，真的是很讨厌嘛。像是清水同学跟铃兰同学，都是能轻而易举排除的，但这个是真的麻烦。”

“所以，”江崎曦的头垂得更低了，眼神更是不知所措的四处乱瞟。“我、我就在书中得知第五届索尔维会议的内容后，开始为证实海森堡理论而拼命，为的就是能够让凪斗哥顺利避开这些不幸……当然，这几个月以来都很少跟凪斗哥联系，真的是非常抱歉！”

“不，小曦是不用道歉的，应该道歉的人是我才是。”狛枝凪斗愣了半晌，随后苦笑着摆摆手，否定了江崎曦的这番说词。“能为了我这样糟糕的人而拼命成这样，有时候还真弄不懂小曦究竟在想什么呢。”

“真是的，凪斗哥怎么又在这么说自己啊？”对身后体育馆轰然崩塌的巨响置之不理，江崎曦不满的双手抱臂，随即鼓起脸来。“但我像个复读机一样不停重复之前那些话好像也没什么用吧……”

“啊，真是抱歉，看来我的话又让小曦感到苦恼了。”眼见江崎曦露出不满的模样来，狛枝凪斗不禁道歉起来。“像小曦这样优秀的人，还是不要为我的事情苦恼为好。”

江崎曦没有立即搭话，而是就此抬起头来，直视着狛枝凪斗的双眼。半晌，她忽然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略有头痛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啊，原来如此吗……”

尽管在平日中，一些简单的互动都能让江崎曦害羞得说不出话来，但是每到一些相对重要的关头，她又往往比其余人更能明察秋毫。虽说在交谊舞中，是由男方握住女方的手，但此刻狛枝凪斗却感觉到，江崎曦在这第一步中轻轻反握住了他的手。

“我说啊，凪斗哥完全不用因为我现在是准·「超高校级的科学家」，而觉得自己不配将负面情绪倾诉出来哦。”就这样直视着狛枝凪斗的双眼，江崎曦就这样轻声叙述着，眼波温柔得宛似秋水。“因为幸运带来的不幸也好，我现在是准·「超高校级」也罢，对我来说，凪斗哥从来都是凪斗哥，不是什么糟糕的人，而是那盏照亮我前行的灯火，以及支撑我活下去的理由。”

“没想到小曦已经愿意花时间理解我到这种地步了，还真是温柔呢。”狛枝凪斗笑笑，语气中却透露着一丝自嘲。“能够背负小曦这种真挚的情感，我还真是幸运啊。”

“不，这只是简单的心理侧写，外加我对凪斗哥的了解哦。”闻言，江崎曦俏皮的眨了眨眼，随即咯咯一笑。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忽然敛住笑意，柔声道：“换言之，我的才能是为凪斗哥而诞生的哦。”

柔和的音乐从音箱内响起，隐约将这学校的操场点缀成宫廷的后院。风中的薰衣草就这样摇曳着它们的身姿，仿佛在叙述某种十七八世纪的古老歌谣。

江崎曦那双如倒影于希腊爱琴海中星影的眸中，仿佛除了狛枝凪斗便再无他人。她想告诉他，如果他愿意，那么在这场名为人生的舞台上，她愿永远做他的舞伴。

当然，那个舞伴，也只能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