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八）

对了，宋宁人生中喝的第一口啤酒也是魏灵带她的。那天是周日下午，她们刚刚返校，距离晚自习还有一段时间，都窝在自己宿舍里休息。突然魏灵拿着书包过来找宋宁。

“来，宋宁，你过来，太好了你们宿舍就你一个人。”

“怎么了怎么了？”

魏灵从书包里拿出一罐啤酒，拉开拉环，

“来，你尝一口，我让在市里住的室友专门买了冰的带过来的，第一口，给你开光！”说着就把罐子往宋宁嘴边递。

一开始宋宁被搞懵了连连往后退，不过架不住魏灵一直劝，就伸手拿过来自己喝了一口，那味道当时的宋宁觉得实在算不上好喝，就皱着眉头把啤酒罐塞回魏灵手里。

魏灵看到宋宁这样哈哈大笑起来，“果然我们宋宁还是太乖了哈哈哈哈哈，行了，我就是来给你尝一口，我走了哈。”然后拿着她的“作案工具”一路小跑回了自己宿舍。

多年以后，当爱喝啤酒的宋宁再回忆起当年的情景，都会想起那天隔着窗户看宿舍楼外面的那片树是那么的绿，随着风摇摇晃晃，想到那一口可贵的凉爽还有魏灵爽朗的笑。少女的热情和开朗让那一整个下午都鲜活起来。

高中三年学业紧压力大，宋宁依旧住校，一个月回一次家，和魏灵又不在一个学校，联系少了很多。偶尔在手机上聊几句，宋宁也觉得有点不知道该聊些什么。她们所处的环境、接受的教育和理念都太不一样，有时候说话甚至很难理解对方的点，于是联系就更少了。

而且为了避免交通拥堵，两个学校经常不在一起放假，一中这一周放，三中就会下一周再放，只有节日放假的时候会凑在一起。赶上了宋宁和魏灵就会在家里见面。魏灵跟宋宁讲自己谈的男朋友，讲她男朋友怎么追她的，吐槽她男朋友太黏人之类的，宋宁每每听得津津有味。

后来全市统一会考，宋宁去三中考试，见到了魏灵，她已经和那个黏人的小男朋友分手了，现在正在和另外一个男生暧昧。宋宁知道魏灵是一个很懂得自己想要什么的人，和谁相处不舒服了就会立即表现出来有所行动，所以对于频繁换男朋友这件事宋宁没什么意见，魏灵自己开心就好。

魏灵走的是春招，报了幼师专业，会弹琴会跳舞会画画，宋宁老老实实走文化课高考，两个人最后都读了自己还算满意的大学。

高考结束的暑假里，宋宁和魏灵除了学车练车的时间，经常待在一起。她俩就骑着电动车，到处晃悠，随便什么都会聊。

“宋宁，我跟你说个事儿。”魏灵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嗯嗯，你说，我听着呢。”宋宁也还是笑容满面的。

“我之前不是跟你说我在跟一个大我一级的学长谈恋爱吗。其实不是，他是已经辍学了。我们俩，上过床了，”魏灵看了一眼宋宁，宋宁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眼神示意她继续，“第一次的时候他约我出去玩，我就去了，看完电影吃完东西他就领着我去开房了。他问我敢吗，我就笑着说，这有什么不敢的，但是那天他没带套，我就让他在最后一步停下了。后来那次，他还是没带，但一直跟我说没事没事，求我让他进去，我没坚持住，”魏灵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怀孕了。”然后自己哈哈大笑起来，“卧槽你是不知道那个堕胎药吃了以后肚子有多疼，我这么汉子的女的当时疼的都在地上打滚，”

宋宁的表情凝重下来，魏灵停止笑声，继续说，“我给他打电话，他不接，后来我爸找了一帮人去堵着他揍了一顿，他就拿出来一千块钱，我爸当时就急了，把那钱一把甩在他脸上，没要。”

“那你身体······”

“没事儿，就是经期往后推了几天，痛经比以前厉害了一点，不碍事儿。我小姨在医院上班，她给我的药都还挺管用的。”

宋宁的眼睛里已经含了泪，她扑过去抱住魏灵，“你受苦了魏灵。”然后就想哭。

“行了行了啊，哎呀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你哭啥哭呢真是的，我就知道你肯定得这副德行的，所以才等到事情过去了我都好了才跟你说，结果你看看你，哎呀行了别矫情了啊，赶紧滚起来，趴在我身上热死了热死了。”

宋宁就松开魏灵站好，魏灵给她整理了一下头发。

魏灵因为是春招，所以比宋宁放假整整早一个月。魏灵驾照学的特别快，想当初也是因为魏灵在这个驾校宋宁才来这里的。魏灵比宋宁早一批，科科一次过，过程简直不要太顺利。不过，生活总是平衡的，此处顺利，必定会有别处的坎坷。

魏灵练习科目三的时候和自己的教练产生了暧昧。科目二和科目三的练习场地不在一起，所以宋宁和魏灵并不能天天见面，但是那段时间只要魏灵见到宋宁，就会念叨起自己的教练来。宋宁从一开始就察觉这两个人要有事，但魏灵自己不承认，只说单纯觉得长得帅而已，让宋宁不要瞎操心。期间魏灵甚至和宋宁商量要宋宁帮她向父母圆谎，然后逃跑和她教练出去玩，最终因为计划不周被她妈发现而失败。

直到整个学车过程结束，大概过了一个多月吧，魏灵才把好多相处的细节告诉了宋宁。

“唉宋宁你说，我这辈子是不是就遇不见好人了？”宋宁没接话，就在一边听着。

“就我前阵子给你说的那个长得老帅的教练，我靠你知道吗他早就已经结婚了，”魏灵喝了一口手里的啤酒，“当时我练科三的时候他就老是来找我，请我吃饭什么的，还经常把我从我自己教练手里要过去，让我跟着他的车练。他长得好看，又会说话，对我也挺大方，而且年纪也就二十五，当时其他的那些教练看到我俩待在一块还经常开我俩玩笑，我以为······我他妈当时就觉得，挺好，一切都挺好。”

魏灵仰起头来猛灌了一口酒，“结果他妈的谁知道这货已经结婚了，当时是考科三的前一天晚上，就他妈明天就考试了，他偏偏挑那天晚上跟我说，说他已经结婚了，问我愿不愿意当他的小三，我他妈，当时直接就人傻了。我听完以后以为他闹着玩，就笑了一会儿，结果过了一会儿走过来一个女的，是他的学员，就跟我说‘他真结婚了，孩子都不小了，我看你俩天天在一块，还以为你早就知道呢’，我这才真反应过来。”

“呸呸呸，早知道谁还稀罕搭理他啊，别听那女的瞎说。”宋宁接话道。

“嗯，那女的对我什么看法我没太在意。那天晚上我老晚才睡着，第二天上午考试的时候刚上车手都在打哆嗦，”

“但你还是一把过了啊！魏灵，你可以啊！”

“嗐，谁知道呢，我都没觉得自己能过，抱着必挂的心上的车，没想到就过了。”

“那你现在跟他还有联系吗？”

“我当时就把他删了，后来他一直加我一直加我，我就把他加回来了，然后他就一直跟我道歉什么什么的。”

“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我还能怎么想？！肯定不能去当小三儿啊！”

“那你不断干净点。留着也是糟心，不如早点断干净了还省心些。”宋宁劝道。

魏灵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宋宁继续说，“遇人不淑嘛，感情事里，这不是很常见吗，咱下回先了解清楚再开始动心不就行了吗。我们家灵儿可不该是这种人啊，怎么被这一个男的就给弄的很怀疑人生了呢？再说了，就算你以后真的遇不到好男人，那你就来找我啊，我养你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喝酒！”魏灵愁眉苦脸的终于笑了。

“对了我老早就想问了，你说你爸妈怎么给你起这么个名儿呢？安慰亡灵，我每次念你名字就想起来这个词儿，怪瘆人的。”宋宁趁机赶紧转移话题。

“哎哟这谁知道呢，小时候听我爸妈跟亲戚拉呱的时候，好像说什么我出生的时候谁死了，怕我的出生惹到亡灵粘上晦气，就起了这么个名儿。说实话我有时候自己听着我这名儿也怪别扭的，唉，真是封建迷信要不得啊。”

说完两人又一起哈哈大笑起来，继续吃菜喝酒。

那天回到家，魏灵就把那男的永久删除了。

上了大学以后，两个人就是那种有事联系、想对方了就打电话，没事勿扰、感情一直在的关系。

宋宁刚失恋最难熬那阵子，魏灵天天打电话过来检查宋宁的状况，那股关心的劲头，就差坐火箭直接发射到宋宁身边了。

“你个没出息的又哭！不都跟你说了吗，前男友就应该当他死了，还想什么想！什么王八犊子也值得你这样！”

“可是我想他啊呜呜呜，”宋宁边哭边说，“就是我错了，我一直作他才不要我的，灵儿啊，我能不能再去找找他试试看啊？或者是加上他的联系方式，我们做回朋友，就聊聊天，其他什么也不做也好啊呜呜呜。”

“那你去吧，”

“嗯？”宋宁被这突如其来的允许反而弄得有点不知所措。

“我说你要是实在想他你就去呗。”

“可是，”宋宁抽泣了一下，“那样不是会很掉价吗，感觉我就像一块狗皮膏药一样去纠缠他······”

“原来你自己知道啊！就是！就是掉价啊，人家把你甩了，你再去求人家，你这不是不要脸是什么？”

“那你还让我去。”

“你不是说想他吗，再糟糕也不会比你现在更难受了呗，你去吃一鼻子灰，可能就能死心了呗。”

“那我不去了，太丢人了太丢人了。”

······

就这么来来回回打了将近半个月的电话，魏灵通过电话看着宋宁从痛苦欲绝，到回光返照一样的突然振奋，再到二次低落，再到慢慢恢复平静和正常，才放心下来慢慢减少通话频率。

魏灵在大学里依旧是那个豪放爱玩、疯疯癫癫的她，给宋宁发来过好多在酒吧蹦迪的照片，寒暑假也是放了假先去济南玩几天，住在她朋友家，玩够了再回家去。因为她爸妈管得严，魏灵只要一回家就绝对不可能有机会再出来玩了。

感情生活上，魏灵延续了一贯以来的习惯，高频率处对象。宋宁失恋以后有一阵子特别想赶紧进入一段新的关系，就问魏灵怎么办。

“我去你干嘛问我啊，我要是能遇到好人，还至于现在这样三天两头换对象吗？你啊就是谈的太少，你谈多了就知道失恋这玩意儿它根本就不算个事儿。对了既然你问了，我跟你说啊，我这几天看上了一个打篮球的，就前天晚上我和我室友在那边走着，我就看见他在那打篮球了，卧槽好帅啊！我当时立马找人要了他微信，然后一下子就通过了。我上来第一句话就说‘我看你打球了，你好帅啊我看上你了。’就这么认识了。哎呀不说了，我俩约好了一会儿去操场散步呢，我不跟你说了我约会去了啊拜拜拜啵走了---”

还是那个风风火火的样子。宋宁心里吐槽了一句，以表对魏灵这种重色轻友的恶劣行径的鄙视，然后就笑着挂断了电话。

或许每个人的青春里总有一个比自己勇敢、比自己更早地体验到这个世界的运行法则的人，对于宋宁来说，魏灵就是那样的一个存在。宋宁在心里其实很佩服魏灵，她羡慕她的热烈、大胆、真实，欣赏她敢于违抗一切束缚只求自己能活得自在，赞赏她无论遇到任何事都坚强地走下去，从未想过退缩。

宋宁觉得自己很幸运，能有这样一位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