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二）

新的学期开始了，宋宁投入了新的学习生活中去，由于是大三了，宋宁也在积极找一些兼职和实习的机会，还有11月份报考的证书，也在加紧准备着。但是大学就是一个神奇的地方，好像有再多的事情，都可以齐头并进。因此尽管很忙，宋宁并没有因此搁置对文学的接触，还是经常接一些写稿件的单子，经常去图书馆看书。

相比起学校的总图书馆，宋宁更喜欢去文学院单独设立的图书室。那里的书合她胃口的比较多。

难得是一个有风的天气，外面尽管出着太阳，但是少有的很凉爽。以至于从宿舍走去图书馆的一路上，宋宁心情都非常舒畅，边走边哼起了歌。

宋宁心想：这么好的天气，不好好享受一下室外简直是暴殄天物。就在考虑等下借完书直接带出来，然后去四号教学楼天台上看，天台上的风特别大，肯定更凉快。平时都是在晚上去天台上透透气，天台上没有人，只有她自己，她很放松很惬意。

“唉，不过要是能和她一起去就好了，她不是别人，好想带她一起吹吹武汉的风。”

宋宁想到了陶然，突然就觉得这风有些许凉了。宋宁搓了搓手，长舒一口气，走进了文学院教学楼。

图书馆里很安静，人不多，有几个同学是过来自习的。宋宁放轻脚步走进去，来到书架前，一排一排地看着书籍的名字，寻找着一眼钟情的那本。

书架旁边的窗户开了一扇，有风吹进来，把白色的纱帘吹得飞舞起来，九点钟的阳光洒进来一点，从宋宁的角度看去，这片舞动的窗帘好像在闪光。

突然之间，好像在闪光的不只是窗帘了，好像还有那个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宋宁揉了揉眼睛，就看到陶然从书架的尽头走过来，手里拿着一本《告白》。

有人说，没有前奏的歌就像是强吻，那么，这样命运一般的不期而遇像什么呢？

是昙花的那一现，是雪花融化前最完整的全貌，是心湖里突然被丢进了一个小石子，是心脏的颤动，是情愫的暗涌。

陶然走过来，这一次，宋宁没有像之前那样呆住不知所措。虽然陶然这次逆着光而来，美得依旧令人惊心动魄，但宋宁没有慌张，她只惊住了一瞬，随即挂满笑容，迎接自己思念的、最想见的人。

“陶然，你来了。”

“嗯，小宁，为你而来。”

两人对视了几秒，一起笑了，随即又立马捂住嘴巴，因为是在图书馆，两个人交换了下眼神赶紧捂嘴偷笑着跑出去。

“陶然，你怎么来了呀？我刚刚还在想你，你就出现在我面前了。”

听到自己的小姑娘说“想你”，陶然心里简直乐开了花，抬起手来就揉了揉宋宁的头。

“我博士毕业了，现在是你们学校中文系的老师。”

“哇，那也太厉害了吧！”

“嗯？竟然只夸我厉害？”

“啊不不不，那太好啦，以后我们两个就是在一所学校里了呀！那我岂不是想什么时候见你就什么时候见你啦？”

“对啊，只要咱们俩都没有课，那想见面就见面咯。对了，”陶然突然凑近宋宁的耳朵，“我在附近租了房子，你想来我家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陶然的气息撞在宋宁的耳朵上，弄的宋宁痒痒的，她缩了一下脖子，陶然的嘴巴就不偏不倚地擦过了宋宁的耳垂和脸颊。宋宁一下子脸红了。

陶然得逞，心情大好，立马笑起来，“走，反正上午没课，带你回家。”就牵着宋宁的手往自己租的公寓走去。

“对啦陶然，我刚刚看你手里拿了一本《告白》，是日本作家凑佳苗写的那本吗？”

“嗯，是的。前两年看过一遍，最近看了这本书改编成的电影，感受又很不一样，就想着再把原著找来读一遍。”

“哦哦，我也看过这本书，当时看完没多久正巧看到有电影就也看了，我还是觉得看书的时候给我的震撼大一些，虽然具体的细节记不太清了。”说完弄了下头发，掩饰自己的心虚，此刻宋宁有点懊悔，她很想和陶然能就一部作品一起交流看法，自己却记不清这个作品的细节了。

陶然看在眼里，“小宁，你觉得你读过的所有文学作品里，给你留下最深的是情节的有多少？”

“嗯，我想想。好像并没有多少，真正让我记很久很久不会忘的好像就是我自己当时的感受。”

“对啊，一切文艺作品都只是人的外延，是人的思想和感受的结晶或者说是载体。一本书的情节细节你记不清楚了无可厚非的，这些我们一交流你就会想起来。但最重要的，真正属于你自己的，是那些感受，无论是看到人性时的失望，还是对于惩罚和赎罪的理解，这些无形之中塑造了你价值观的东西，是不会丢掉的，对不对？”

听陶然这样一说，宋宁心里好受了一些，“对的。哎呀陶然，我发现你真的好适合当老师啊。”

“怎么了，是不是我刚刚说话的语气有点学究气了？我搞文学研究这么多年有点职业病了不好意思啊小宁······”

“停停停！我又没说我不喜欢你这样！”陶然还没说完，宋宁就打断她，“我的意思是，你很优秀，和你在一起我能学到很多东西，我喜欢和这样的你在一起。我也很愿意用文学的方式和你交流。尽管我知道自己和你还存在差距，但我不会忌讳在你面前暴露自己的真实想法，我很喜欢这样有深度的聊天。我身边从来没有过一个人能真正愿意听我讲自己的见解，她们中有些人听完以后觉得我装清高，比如有些所谓的想要了解我的朋友；有些人是很愿意听我讲，但是并不能理解我想表达什么，比如我妈妈。所以，能遇到你，我觉得很幸运，真的陶然。”

“好的小宁，真不愧是我喜欢了那么多年的女孩儿。那我们继续聊回这本书，小宁，你觉得对一个人最大的惩罚是什么？”

“让他活着，让他爱的人都死掉。”

“嗯嗯，其实这本书里女主人公的处理方式和你说的那种差不多，只不过她是让他想复仇的那两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无法自拔的状态，一个是癫狂，另一个是无尽的后悔。”

“哦，我想起来了，我当时看电影的时候印象最深的镜头就是尾声那里，渡边，好像是叫这个名字哈，”询问性的看了一眼陶然，陶然点了下头表示肯定，宋宁继续说，“他的妈妈爆炸那里的倒放。作为一个没有什么执念的人，我看到那里，想象了一下万一我无意之间做了什么伤害我妈妈的事情，我也会陷入很深很深的懊悔之中。更何况渡边对他妈妈有很深很深的执念，他所陷入的后悔，我觉得可以用地狱来形容。当时看到这里的时候，心里就暗暗说了一句，森口老师太狠了。”

“嗯，那你还记得影片最后一句话，森口悠子说了一句话‘开玩笑的’吗？”

“好像，不太记得了。但是我记得无论是在看书还是看电影的时候，在我的感知里，森口老师都不是一个坏人，她只是想让那两个男生改过自新，并没有直接去伤害谁吧？”

“这也是我关注的一个点，对于人性到底是善还是恶，一个人的道德底线究竟会被仇恨驯化到什么程度，还有就是作为一位老师，她的师德和伦理心会被恨意吞噬到什么程度。其实要我来说，森口老师一直都是在做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块，她为起始，推动所有人走向悲剧，她自己却只在想要出现的时候出现一下。影片最后她说的那句‘开玩笑的’，是和前边渡边想要炸死礼堂里的学生说的‘开玩笑的’相对应，是对他的一种极大的讽刺。但从森口老师本身的行为来说，开玩笑的，又是指安置炸弹这件事，如果细心的话，我们可以看到之前有一个镜头就是森口老师拆解炸弹的，而且影片里的爆炸场景也是从渡边修哉的视角来展现，所以很可能最后渡边的妈妈根本没有死，森口老师只是想让渡边尝一尝这种后悔的滋味。”

“哦，这么一说我好像有点印象了。那那个女班长呢？我记得好像叫······”

“北原美月。”

“对对对，就是她，影片选的这位演员长得好好看，我对她印象很深，我觉得她的死让我很难过，她明明是除了爱美以外最应该有一个好的结局的人。她生前还在电脑上写下生命是可贵的，我觉得她死得很无辜。”

“小宁，虽然我也很喜欢美月，但是我认为没有谁是应该有什么样的结局的。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每个人做事都会有自己的一套理由，哪怕是最变态的杀人狂，也有可能是因为童年创伤或者精神疾病对不对。我这样说当然不是在为犯罪者开脱，只是单纯觉得，任何一个人的结局都不该轻易判断应不应该。你看北原美月，或许你觉得她的死很无辜，但是你有没有想过，美月这个人物本身的存在就有些可怕？所有人都在执着和疯狂，只有她心思缜密、冷静，能看清本质，一下就识破老师的谎言，还找到下村直树崩溃的根由，在偶遇森口老师的时候向老师求情，说渡边同学只是太想妈妈了，万一她是故意的呢？借求情告诉森口老师真正摧毁渡边修哉的办法。小宁，我并不是说我的理解一定是正确的，但也有这种可能性对不对。”

“嗯，是的，陶然。对比书和电影，我记得我在看书的时候，很多地方还是能感受到很浓烈的人性的光辉，比如说母爱，比如说师德，比如说善良和仁慈。但是电影的话，就让我很难把握到这些，从头到尾都是灰蒙蒙的色调，让所有我发现的人性中善的部分都好像蒙上了病态和阴森的一层纱，这是我想到的看书和看电影感受里最大的不同。”

“确实是这样，我也有点这种感觉。我觉得电影里的死亡气息更浓重。从头到尾，森口老师对青少年的分析、爱美的死、直树妈妈的死、北原美月的死、渡边妈妈的死，这些死亡在这部影片里是主旋律，发生的所有的事情、每个人物的言行都体现了对这个问题的的探讨和思考。”

······

“好了，到了，我的公寓就在这里，12楼，我们上去吧小宁。”

“离学校还挺近的，嗯，离我们宿舍楼也近，嘿嘿。”

“所以我等下把家里的备用钥匙给你，你想来就来。”说着牵了宋宁的手进了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