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四）

宋宁大一的时候，我那年在读博士二年级，25岁的我准备好了全然坦荡的心情去面对关于宋宁的一切。

我挑了个假期回了趟外婆家，那是外婆去世之后我第一次回到那个地方，也是自从上次和宋宁擦肩而过以后第一次回去。

宋宁那个时候还没有放假，我也没打算在这次就跟她说明一切，这次回来，主要是为了我外婆，然后去宋宁家里一趟向她家里人了解一下她现在的情况。

法国人西蒙·波娃在《越洋情书》中说过一句话：我渴望能见你一面，但请你记得，我不会开口要求见你。这不是因为我骄傲，你知道我在你面前毫无骄傲可言，而是因为，唯有你也想见我的时候，我们的见面才有意义。

我对宋宁的想法是一样的，那么多年都过去了，我不急在这一时，我不清楚她愿不愿意、能否接受，就算她愿意，我也不想把她置于和我不对等的情感厚度里。我希望等到一个机会，让她了解我，让我走近她。

外婆家还是和原来一样的样子。时隔多年，当眼前情景与记忆重合的那一刻，我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时光。

门上的锁已经锈坏了。院子里、屋子里，该有的东西全都在，只是少了使用和打理它们的女主人。在我生命里，再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能让我理解“物是人非”这四个字。

当时外婆走了以后，我妈太过难过，就没有回来收拾她的东西，我那几个舅舅则是嫌麻烦没有一个人过来收拾外婆的遗物。

屋子里已经落满了灰尘，空气里全是发霉和潮湿的气味，蛛网结的到处都是，有几处墙角有老鼠打的洞，还有几块墙皮也受潮起皱了。不知怎么的，看到这幅光景，我心里涌上一阵愧疚，这间房子，我早就应该来看看它的。

我收拾了整间屋子，把外婆的东西都整理好保存起来，按照我自己想要的效果，在尽量保留一些原貌的同时做了设计稿，请装修队重新装修了这间房子，也联系好了定期清洁的人员。

这片房子本来是早几年就该被拆掉的，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工程搁置了，整条巷子就流了下来，没有政府人员再管。我正好想留住关于外婆最后的念想，这栋房子我休假想一个人安静安静或者想她的时候就可以过来住一住。

虽然房子还在，看得出来也定时清理，但是宋宁一家现在不住在这儿了，至少是不常住，或许寒暑假的时候一家人想找个环境好一点的地方避避暑什么的时候会回来住一下。我问还居住在那里的邻居要了她们家的联系方式，得知她们搬到了市里的新房子住。我于是联系了一下动身前往拜访。

宋宁妈妈开门的时候我有些吃惊，因为感觉她都没怎么变老，性格还是那么好，看得出来生活得很幸福很快乐。我有些羡慕，想到我妈又有些心酸。

宋宁妈妈本名叫周婷，我看她现在这个样子，总觉得阿姨这俩字儿已经喊不出口了，她看上去也就四十岁左右，我自己也已经25了，就顺口应了声“哎，婷姐。”就被招呼着进门了。

“小然你看看你，咱们这么多年的老邻居了，你来还拿什么东西呐。”

“没有婷姐，不是跟你客气，是真的觉得这套护肤品好用，前两天打折我买多了，正好你也用得着，就顺便给你带来一套嘛。”

“哎呀好好好，快坐快坐，我给你拿点水果哈。”

“不用麻烦了婷姐，我今天来，是想找您问问宋宁最近怎么样。小时候我跟谁都玩不来，就只和小宁接触的比较多，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挺惦记她的。”

宋宁妈妈给我端了杯水，就坐下来和我聊起来。

“唉，宋宁这孩子，高考成绩发挥有点失常，本来平时五百八九是稳了的，他们老师也跟我说过冲六百分都是非常有希望的，再加上她写作文好自主招生加了点分，结果······唉，小宁自己也挺难受的。刚考完英语那天我去接她，就看她表情不太好，我也就没多问，那天晚上回来我就带着她还有她弟一起出去吃了顿羊肉串，小宁那天晚上，”

宋宁妈妈说到这里已经有些哽咽，

“一整晚都表现的高高兴兴的，有说有笑的，吃东西也多，我知道这孩子是不想让我担心，可是我当妈的连自己闺女这点心思都看不出来怎么可能，我知道我们小宁心里苦，我也跟着心疼啊。那天晚上，小宁喝了好多酒，她跟我说啤酒喝着像可乐想多喝点，我没管她随她喝了一晚上。”

我看她眼睛里已经闪起了泪花，宋宁妈妈握着我的手，继续说，

“小然啊，我知道，一般人都恨不得在外人面前使劲夸自家孩子，这些难处痛处没几个人愿意往外讲，但是我觉得你不一样。你比我们小宁大六岁，也算是看着她从那么一丁点儿长大的，我觉得对你，小宁的事情我可以说心里话。”

我很感动，其实我并没有想到会被宋宁的妈妈这么相信，同时这份信任在我心里也燃起了一份责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