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

贺玄已经听不到对面在说什么了。在这一刻，他心中所有的不安都有了答案。

那么。他到底听着什么东西的话上了一辆什么车？

他已经没有机会再知道了。因为下一秒，那辆无人驾驶的车在他身后已经直直的撞了过来……

一瞬间极致的痛楚席卷全身，他仿佛听见了自己的骨头清脆的折碎声。

贺玄仿佛再次沉入了某一场沉重的梦魇之中。

他好像看到了他这二十多年以来所遇到的所有人。他们在他四周盘旋着， 环绕着，久久不肯离去。

好像是母亲的哭声。

那个他从小到大一直要强的女人此时的哭声既绝望又悲凉，让他想起车子朝他冲过来那一声尖啸。

可为什么要哭呢？是在哭谁呢？

他浑浑噩噩的想。

但很快，母亲的哭声就被淹没在其他嘈杂的人声之中。

“现在，欢迎贺玄同学为大家讲述这一次协助警方侦破这次案件的过程。”

这是他大二的时候吧。因为一次有幸参加一起谋杀案的侦破，被评为荣誉校友。很快的，这个画面也被其他画面所取代了。

是他高中时代喜欢过的女孩子，他从孩提时就养着的小狗，他早已离去的祖父祖母，他在天桥下路过的摆摊老头……

随着这一幕幕在贺玄眼前飞快的闪过，他从一开始的浑浑噩噩终于勉强使自己保持了那么片刻的清醒。

自己大概是已经快要死了吧。

他看着父母的脸终于从自己眼前一晃而过，默默的想到。

据说人死之前，一生之中所有难忘的瞬间，所有最在乎的人，所有最深刻的回忆，所有忘记的事情都会迅速的在脑子中闪现。

他努力的使自己控制着这些画面在眼前停留的速度，然而并没有太大用处。

慢慢的，画面交替的速度越来越快，他能抓住的瞬间也越来越少……

从一开始光鲜亮丽的画面随着速度增加颜色也变得暗淡起来。

这就是他的一生吧。

原来人的一生是这么短暂的么？

他看着最后一个画面一闪而逝，那是穿着小小的衣服裤子的他被牵着手进入幼儿园时的场景。

一切都平静了下来。

他在一片虚无的黑暗之中等待着某种东西的降临。

可这里没有声音，也看不到任何的东西。

原来死去的人就是这样的感觉吗，在感受到自己生命随着从前的人生一样流逝之后一无所有，所以只能在黑暗之中选择长眠。

贺玄觉得自己就像是个感官都被封闭住了的婴儿，感受不到自己有任何实在意义上的存在……

他等了很久，很久……

传说之中的黑白无常没有来，故事里的奈何桥和忘川也没有出现。

人在这种状态下是很容易就这么睡着的。

所以尽管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贺玄却还是以一种近乎偏执的态度保持着清醒，努力的、不停的回忆着刚刚从他眼前一闪而过的所有画面。

他有一种奇怪的感受。

这么睡过去的话，大概就会醒不来了。

他会慢慢忘记他那也许还算是多姿多彩的前半生，也会忘记自己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