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盯了他好一会儿,才终于确认这人是酆讳本人。
无他,他实在太诡异了。
不仅仅是在这个天气出门而且还站在他们家店门口这个行为诡异,还有他的表情。
以及……他的脸色。
郑重从来没见过这么难看的脸色。
铁青铁青的,连一丝血色都没有,在瓢泼而至的雨中看起来像一张水泥砌的面孔,一点表情都没有。
郑重在玻璃门后和他对视了一个钟头,总算放弃了出去把他扯进来的想法。
也许人家就是在风雨中抒发一下情怀呢,何况这家伙本来平时就一副神神道道的样子,三伏天的裹的连脖子都不露一看就不是正经人。
再说,哪个正经人两三天跟抽烟一样的买香啊。
郑重这么想着,慢慢挪动开步子,往柜台下面一猫,顺便把电脑上的监控打开了。
监控里酆讳还是保持着那样的姿势和表情,好像从来没有动过。
他又看了一眼,把那一片的监控分出了小屏,打开了游戏。
所以他到底在看些什么?
当然,也是在很久很久之后酆讳再一次直勾勾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郑重才知道,酆讳其实谁都没看。
他不仅是谁都没看,他甚至还啥都不知道。
他半眯着眼睛仰头向天,他在梦游。
郑重大概并没有注意到,酆讳梦游的地方很怪。
尽管从他这个角度看上去他确实是站在店门口,但实际上并不是。
从那个地方看过去是看不到店门口的,只能看见一道从旁边可以直直穿过去的小巷。
而酆讳站着的位置,恰好能够看到小巷尽头。
那是一堵墙。
不知什么时候因为什么被砌在了那里,而墙的对面就是十三座的住宅区。
换句话来说,这条小巷是条死路。
它走不出去。
以下非正文部分,可略:
钱真是好东西。
有钱就等于有家。
没钱你他妈屁都不是!
你看看老杜那诗里写什么,榆英新开巧似钱。他要有钱他能看个树叶子就想到钱吗?人李白怎么不写这个?
“先说说你半年这帐怎么算。”
他嘿嘿笑两声,把手从裤裆里掏出来搓了搓:
“急了。哎,急什么。都是熟客了我能缺了你的?”
对面坐的四五个人没一个搭腔,默不作声的看着他。
“我能缺了你的?”
挺厚的一沓红票子还沾着体温就转了手,他有些不忍心,又搓搓手咽下口唾沫。
没事,还挣回来了些。
不算亏。
“拿烟嘛,还坐着呢。给我拿昨天那个。”
那钱跟烫手似的在几个人这里转了一圈,最后被跟他叫板的孙子随便塞进了身边一只口袋里。
鼓鼓囊囊还露了几张在外面。
他看得咋舌。
咋了,沾了脏气的钱就不是钱了?
那也是钱啊。
一张一张的钱,红彤彤的烧着他的眼,勾着他的魂。
这个时候钱就不是钱了,是几桌子大菜跟一六年的酒,是怀里销魂蚀骨的软滋味。
抽根烟推杯换盏的功夫,一个转身那沓红票子又回到了他兜里。
这就是他瘸了一条腿的原因。
这还不止是他瘸了一条腿的原因。
各行各业不同门道,各地有各地的规矩。山头唱山歌,码头喊号子,到了地下就要老老实实当老鼠。
他不乐意当老鼠。
他那裤裆里藏了七八张返手牌,袖子里揣了根铁丝。
几多年的老手段还拿出来显摆,不够死的么?
不够啊。
那怎么能够呢?
老手段有老手段的好啊。
就跟学生在考场作弊到最后还得靠张纸条一样,他使唤了这么多次,哪一次出过岔子?
岔子就出在那沓钱身上。也必须出在那沓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