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温且惠来到了荣柳小巷。但是她已经找了五遍，并没有看到一户叫叁玖堂的人家。巷子里有一家包子铺，两家面食铺，甚至最尽头还有一家小酒馆，白天没有动静，门口处还有一滩呕吐物，不过已经被太阳晒成了一滩褐色，温且惠不敢在看，她本就饿，在看下去她恐怕反而会呕吐。

阿妹吃了刘大夫开的药，白日还好，到了傍晚依旧是神志不清，口吐白沫。温父温母又急又怕，可是城南资历最老最好的大夫都没了办法，请了城北一位大夫却是草包，阿妹吃了他开的药吐的下不了床。还能有什么办法，温母抹着眼泪对温父说：“看着阿妹这样，我恨不得自己去死了代替阿妹！”温父忙捂住温母的嘴不让她胡说八道。想了想，温父说：“那日刘大夫与我说，如果实在没了办法，让我们去城北榕柳小巷找一个叫叁玖堂的人家。”“叁，叁玖堂？从来都没听说过啊？是很厉害的大夫吗？”温母抹了眼泪问丈夫。温父也是烦妻子的哭哭啼啼：“那我又怎么知道，兴许是一位名医，为了阿妹，先不管了，死马当活马医吧，”说着他转头看向在一旁给阿妹擦脸的温且惠，“阿惠明日去一趟吧，去把大夫给阿妹寻来。”温且惠默不作声，把阿妹的脸又仔仔细细的擦了一遍，温父见阿妹不说话，气从心生，粗声粗气喊：“阿爹让你寻个大夫都不乐意了？阿爹阿娘亏待你了？你有没有点良心，你阿妹还躺在床上呢！”

温且惠的唇珉的紧紧的，给阿妹擦脸的那只手把帕子也攥的紧紧的，她很想开口说话，但是一开口喉咙就好像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声，也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她活了十七年，头一次觉得自己真的活的很窝囊啊。半响，在温母温父的又一次训斥她时，她点了头，就是没开过口。

温且惠站在巷子口，闻着两家面食铺传来的香味，她只能摸着瘪着的肚子站在原地。她抽了抽鼻子，闻着香味，她知道香味是来自什么。这个香是阳春面，熬制的高汤香气扑鼻，面条劲道，配肉酥软。 那个香是馄饨，应该是一碗满满的馄饨，上面飘着绿绿的菠菜，红红的萝卜丝，黄黄的蛋丝，还有黑黑的紫菜。让人垂涎欲滴。

她身上到也还是有钱。但是是去叁玖堂寻医的钱，那是关乎阿妹性命的钱，是万万不能动的。可是，真的好饿啊。许是看温且惠在巷子口站了太久，一个面食铺的店家招呼她：“姑娘肚子饿了吧？要不过来尝尝我家的招牌，填一填肚子里的那张嘴。”“啊，，这……，”温且惠吞了吞口水，但还是笑着摆摆手，“还是不了，我在找人呢。”眼里却依依不舍。“找人？找谁呢？”店家来了兴致。温且惠想了想问：“蓉柳小巷里有一户叫叁玖堂的人家吗？”店家一听便摇头：“没有啊，没有什么叫叁玖堂的，姑娘你找错人了吧。”说着他还不忘招呼，“姑娘还是吃一碗在走吧。”温且惠摇了摇头，乌亮亮的秀发在阳光下泛着温暖的光泽，“谢谢店家了，还是不用了。”说完她刚想走，一道身影拦住了她。

那人高高大大，身形挺拔俊秀，声音从容却淡漠：“姑娘肚子都饿的咕咕叫，如果要赶路恐怕也要赶很久吧，就是吃一碗面垫垫也好。”温且惠听到这话小脸一红，她如果是有钱，吃一两碗都无妨，可是她没有多余的钱，这人也听到了她肚子在咕咕叫，却直接说出来不给姑娘家留面，这人也是好生没有道理。

想罢她气鼓鼓的抬起头，想说一句不劳公子费心，却也说不出话。她看到了一张年轻又好看的脸。温且惠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见过的年轻男子少之又少，这男子虽然言语不妥，但是长的实在是清俊好看。说话语气虽然无感情，但是却长了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只不过男子却穿着一件道袍，说是道袍其实也不全是，它的直领大襟两侧开衩，但是并未是缀上素色护领，大袖也未太大，大带系的端端正正，这个道袍倒是被他穿出了不是道袍的感觉，没有“道袍儿大袖子，河豚鞋浅后根”的样子，倒是严肃了许多。他是道士啊，温且惠悠悠的想。

孟醒也觉得奇怪，这姑娘看着他又不说话，一个人在想些什么。奇怪了，能知道叁玖堂的人怎么会不知道说话？想着，他正准备又开口，温且惠慢腾腾的说话了：“但是，小女子没有钱。”大概未料到这娇娇小小的姑娘会说这个话，孟醒有些想笑，但还是忍住了：“那就没事了，账算孟某的头上罢。”说罢孟醒抬脚进了一家面食铺，转过身还看见温且惠站在原地，又道：“怎么不进来？”

温且惠又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咬了咬唇，进了店里。那店家看孟醒和温且惠进了店，连忙堆起笑：“两位来点什么？”孟醒看向温且惠，温且惠道：“阳春面吧。”孟醒也笑：“那就两碗阳春面。”

面端上来了，实在香气扑鼻，温且惠也顾及不了什么颜面，埋头吃了起来。孟醒倒也没着急动筷，只是望着温且惠碗里面条上翠绿翠绿的葱花，慢慢开口：“你找叁玖堂做甚么？”“……”温且惠口中的面一下子没有顺利滑入食道，被噎了一下，她抬头看孟醒：“你知道叁玖堂？”孟醒慢慢的笑，眼睛就连那一点点内双褶皱都染上了一点笑：“我自然是知道，”还未等温且惠发问，他接上下半句，“因为我便是叁玖堂的人。”

温且惠咽下口中的面，抹了抹嘴 也笑起来：“那太好了，你一定就是那位名医吧，我阿妹的病能治好了。”孟醒夹面的动作一顿，问：“谁跟你说叁玖堂的人是大夫的？”“刘大夫，城南的刘大夫，他与阿爹说的，我阿妹得了怪病，怎么都治不好，实在没了办法，他让我来找你。”温且惠又滋溜的吸进一口面，“可是我怎么也找不到，等我吃完这碗面，你能跟我去看看我阿妹吗？”

孟醒思忖，他当时也只是认为这个姑娘来找程叁玖可能是有宅妖的消息，认为是程叁玖的线人，没想到倒是一个找他医病的普通人。那个刘大夫是有酒虫的那个人吗？孟醒想了一会儿觉得头疼，自个儿本来就不愿想东西，要不还是跟着这个圆眼睛姑娘走一遭吧。孟醒放下筷子，温且惠还一直等着他回答呢，他没办法的揉揉太阳穴：“那你还是得等我一会儿，我得先去拿点东西，你就在原地等我。”说罢他起身，快步走出了店。

温且惠喝完最后一口面汤，见店家面色难看的看着她，连忙摆摆手，讪讪道：“他马上就回来了，不会吃白食的，你也别看我，我没钱。”温且惠心想，他要是骗了我，那我该怎么办，还能回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