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不知不觉又到了侯佳丽的生日了，这个日子除了做父母的能记得，其他的就看爱自己的人是否记在心里。
村里人大多数都是上了六十岁后，才会大摆宴席来为家里的老人庆生，对于三十多岁的侯佳丽来说，除了自己下一碗面，外加两个荷包蛋，就相当给自己过生日了。
钱成器马上要高考了，学校的课程紧得很，他的心思全部在学习上，每晚学习到半夜两三点，他没能记起今天是母亲过生。
钱小礼已经两三年没回家了，侯佳丽都差不多快忘了这个曾经朝暮相处、同床共枕的男人。
侯佳丽早上起来帮钱成器做了早点后，望着儿子离开，回到家里自己吃了面，跟往常一样，去饭店上班，给别人洗碗。
洗碗的时候，侯佳丽总是心神不宁，洗着洗着，忽然全身跟触电了一般，她一哆嗦，怀中抱的一碟碗碎了一地，她下意识地弯下身子去捡碎片，不曾想碎片又将手指划破，鲜血流淌。
“侯佳丽，你在干嘛？让你洗碗，不是让你咂碗。”老板大喊着。
“我……我……”侯佳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被白白地骂了半天。
“你什么？不想干了就走人。”老板强硬地说道。
在这个时候，侯佳丽才反应过来，当她准备张嘴解释的时候，被另外一个洗碗阿姨拉开了，她以为侯佳丽要和老板吵架。
侯佳丽不想失去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她只好默默地坐在小板凳上摘菜，独自承受着老板铺天盖地的尖酸刻薄。
侯佳丽整天都是精神恍惚，心中忐忑不安，总感觉有大事要发生。
她想早点下班回家，这样就不至于弄坏了饭店的东西，还要赔偿，搞不好一天就白干了，严重的时候，还要倒贴，这不是得不偿失嘛！
等啊！盼啊！终于下班了，侯佳丽换了自己的衣服后，踉踉跄跄地回到家，钱成器晚上要上晚自习，家里自然没有多余的人。
她推开门时，突然从门后闪出了一个黑影来，从背后一把抱住了侯佳丽，她被吓了一大跳。
当她挣脱着回过头来看那人时，发现那人原来是钱小礼，她顿时目瞪口呆。
“你咋回来了？”侯佳丽问道。
“这是我的家，我怎么不能回来？”钱小礼说道。
“你这里面都么见踪影，我还以为你死了呢？”侯佳丽带着怨气说道。
“你这说的是啥话，你以为我不想回来啊！”钱小礼说道。
“你还知道这是你的家啊？”侯佳丽说道。
“当然知道，我还知道今天你过生，这不特意回来给你过生嘛！”钱小礼厚着脸皮说道。
“给我过生？你这是黄鼠狼子给鸡拜年吧！”侯佳丽嘴里仍然没有好话。
“如果你还记得这个家，就应该多往家里打打电话，你知道别人这几年都怎么说咱儿子吗？”侯佳丽终于坚持不住了，她破防了，大哭起来。
“好了，别哭了，刚给你买了个蛋糕，花了不少钱呢！”钱小礼嬉皮笑脸地说道。
“你就知道乱花钱，你知道儿子现在念书要花好多钱。”侯佳丽说道。
“先不说那么多了，我今天是特意回来给你过生的，来我们先恰蛋糕。”钱小礼拉着侯佳丽坐下。
“你也坐吧！这几年我对不起你们母子俩，我没脸坐。”钱小礼说道。
“大家都是苦命人，你这几年在外面还好吧！那些要账的没有为难你吧？”侯佳丽开始关心眼前这个曾经和自己相依为命的男人。
“我还好，因为躲得远，他们找不到我。”钱小礼得意洋洋道。
“现在你说吧，你回来不只是简简单单给我过生吧？”侯佳丽问道。
“回来就是给你过生的。”钱小礼说道。
“这都几年了，又不是只过今天一个生，没有事的话，你不会冒着被打的风险回来的。”侯佳丽说道。
“佳丽，我……”钱小礼却有些说不出口了。
“有啥子事？你就直接说吧！”侯佳丽问道。
“其实我这次是回来和你商量离婚的。”钱小礼小声说道。
“什么？钱小礼，你一个人在外面跑了这么多年，我以为你回来是为了补偿我们母女俩，原来你是回来跟我离婚的。”侯佳丽一下子哽咽了。
“我有家跟没家一样，欠人家的高利贷，现在都翻到一百多万了，一时半会儿又还不起，这有家又不能回，可能这样对我们来说是最好的选择了。”钱小礼也哽咽了。
“钱小礼，你别做梦了，我死也不会跟你离婚的。”侯佳丽愤怒地说道。
“这事跟你说不通，先不跟你说了。”钱小礼去了厕所，坐在马桶上开始不断地恰烟。
钱小礼知道侯佳丽是一根死脑筋，从她身上下手显然是行不通的，但是这个婚又必须得离，于是他想到了自己的儿子钱成器。
他知道钱成器是侯佳丽的命脉，只要能拿下钱成器，这个婚才有离的希望，他开始把目标转向了钱成器，准备拿下钱成器。
侯佳丽躲进了卧室，反锁了房门，她不愿意再多看一眼这个要抛妻弃子的男人，但是她又不舍得赶他走，只好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眼不见，心里才好受一点。
钱小礼连续恰完了十根烟后，他出来了，坐在大厅里椅子上，一言不发，他望着天空，月明星稀霜满野，乌鹊南飞入东林。
目光一转，他又看向了自己儿子念书的地方——镇安高中。他开始希望儿子能早点回来，因为只有儿子能帮得了他了，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
钱小礼默默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根又一根地恰烟，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从心底来说，他不想离开这个家，可是面对一百多万的高利贷，狠狠地打消了他这个念头。
此时在他脑海中有两个画面反复交替着，一个从小和儿子在一起各种快乐的片刻，另一个是这两年来，陈芸对自己掏心窝子的爱，他一会儿眉头紧锁，一会儿又舒展开来，烟一直没有停过。
卡擦一声，门响了，钱成器背着厚重的书包疲倦地推开了门，客厅没有上灯，对面的灯光随着门开映入客厅内，只见一个男人坐在沙发上，嘴里红色的烟头清晰可见，给人一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
钱成器仔细一看，才发现是那个失踪很久的父亲，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犹豫不决地想靠近眼前这个男人。可是他感觉脚下好像被什么粘住了一样，他拼命地想去抬脚，但是始终没有迈出一步。
钱成器眼睛红润了，他没有立即冲上去一把抱住这个阔别已久的老爸，而是径直钻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他靠着门缓缓地滑了下去，感觉书包就是压死他最后的一根稻草。
他狠狠地一屁股蹲在地上，有了痛的感觉，才发现眼前这一切是真的。他没有开灯，眼睛水情不自禁地划过脸颊，滴落在他的手背上，瞬间点燃了他那颗行尸走肉的心。
钱成器仿佛跟打了鸡血一般，他一下子站了起来，快速地拉开房门，钱小礼已经在房门口站着了，钱成器紧紧地抱住了这个满身是烟臭味的钱成器。
“成器啊，都回来半天了，你咋还把书包背着呢？”钱小礼边说边帮忙取下书包。
“刚回来，看到了你，又激动又紧张，忘了放书包。”钱成器说道。
“大，你到我房里来，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钱成器拉着钱小礼进了房间。
“大，你这两年去哪里了？怎么都不和我们联系呢？我和我妈可想你了。”钱成器说道。
“我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我也想你们。”钱小礼说道。
“最想你的就是妈妈，我经常半夜起来上厕所的时候，好几次听到妈妈一个人在哭。”钱成器说道。
“大，你这回回来是不是不走了？”钱成器问道。
“那妈肯定高兴坏了，咦，妈呢？她不在家吗？”钱成器一高兴都忘了他妈，也忘了恰饭，他每次回来都喊饿的，今天却抛到了脑后。
“你妈睡了，你别去打扰她了，我们父子俩聊聊。”钱小礼拉住了钱成器。
“成器啊，在学校学习怎么样？”钱小礼问道。
“大，我学习还可以，上次考了学校前五。”钱成器说道。
“那不错啊！你们学校多少人？”钱小礼问。
“我们这个年级有两千多人。”
“那我的儿子厉害了。”
“但是……”钱成器的兴致还是不高。
“咋了，你已经考得很好了啊！”
“可是还没有达到我的目标，和上次相比，我退步了。”钱成器低下了头。
“别灰心，你已经是男子汉大丈夫了，怎么能被这点困难打倒了呢！不行的话，咱下次再考回来。”钱小礼拍着钱成器的肩膀说道。
“大，我给自己定了一个目标，就是考上清华。”钱成器望着钱小礼。
“好儿子，你肯定会有出息的。”钱小礼的眼睛湿润了。
“大，你觉得我能考上清华吗？”谯城区问道。
“你觉得你行，你就肯定么问题。”钱小礼安慰着儿子。
他知道自己的儿子学习还不错，想考上清华，估计不行，但是他没有打击儿子的自信心。
“成器啊……”
“大，咋了，你说。”钱成器开始收拾自己的书包，准备开始刷题。
“你先放下手头的东西，我有件特别特别重要的事情想跟你说，想请你帮忙。”钱小礼吞吞吐吐地说道。
“好，大，有啥子事，你就说嘛！”
“其实我刚和你妈大吵了一架。”
“为啥子？”
“我跟她说了离婚的事，她死活不同意。”
“不行，肯定不行，别说我妈了，我也不会同意，为什么要离婚？”
“儿子，你要理解大的苦衷啊！我这也是为你妈好啊！”
“大，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你要知道，妈有多么爱你，你会把她的心伤透的。”
“儿子，我也是身不由己啊！”
“是因为高利贷的事吗？等我大学毕业了，我帮你还。”
“等不了了，这次都是我偷偷回来了，他们要是知道我回来了，肯定会把我的腿打断的。”
“这个婚怎么能离，婚一离，这个家就散了，再说你让我妈怎么活？”
“儿子，你先听我说，我就是为你好，所以这个婚必须得离。”
“你要和我妈离婚，你还说为我妈好？”
“儿子，你听我说完嘛！”
“好，你说，我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你看你妈才三十多岁，我这一屁股账估计这辈子是还不清了，如果我一直不敢回来，你妈一直都是一个人，你看你妈多可怜。”
“我妈还有我啊，我可以陪着她。”
“你能陪你妈一辈子吗？”
“我们把婚一离，你妈就自由了，她可以再找个好男人嫁了，我不能让你妈毁在了我的身上。”
“不，不管你怎么说，我就是不同意你们离婚。”
“儿子，你就帮我说说好话，你妈最听你的话了。”
侯佳丽虽然在卧室，但是钱小礼和钱成器的聊天，她听得清清楚楚，她开了门跑到钱成器的房间。
“钱小礼，你不就是想离婚吗？老娘跟你离，明早就去离，你别为难儿子，是老娘当时瞎了眼，才看上了你。”此时侯佳丽已经泪流满面。
侯佳丽说完了就跑回了自己的卧室，砰的一声关上了门，这一次身心比前一次更大，门都快碰散架了。
她一头钻进了被窝，用铺盖捂住了自己的头，哭得稀里哗啦。
“这下好了，你如愿以偿了。”钱成器对钱小礼说道。
“我……”
“你别说了，我没有你这样的大。”钱成器把钱小礼推向了客厅，反锁了房门。
钱小礼继续坐在沙发上恰烟，烟头铺了一地，这天晚上，屋里的三个人在各自的屋内，谁也没有睡觉。
第二天，天一亮，钱成器向往常一样去了学校，钱小礼和侯佳丽去了民政局办了离婚手续后，钱小礼就直接坐车离开了镇安，离开了西京，去了那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等晚上放学回来，钱成器看到被窝里的钱，他又一次流出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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