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七日还魂

当时的我对于人去世七日是没有什么概念的，只是不自觉的回忆起我太姥姥去世前后的事情。

太姥姥是凌晨去世的，而在前一天的晚上，家里好几个人都在奶奶房间的炕上打麻将，太姥姥坐在炕头，我和奶奶陪她说话，太姥姥就看着我奶奶说：闺女啊，我要走了。我奶奶则有些泪眼朦胧的说：知道了妈，您安心的走，逢年过节的我多给您烧点儿钱，然后家里孩子都小，别总回来看孩子，孩子也受不了，我们都好好的，您就放心走吧。太姥姥听奶奶如此讲，便点头应着。我大概还是年纪小，当时并没有反应过来说这些是要干嘛，一面看着她们打麻将，一面看着太姥姥慢慢躺下，几个小时后，我睁眼睛看着出出进进好多的人，然后奶奶一直在给大伯打电话，因为大伯在黑龙江，离家坐火车需要一天的时间，因为太姥姥一直提着一口气，念叨着要看她的大外孙一眼，大家看着太姥姥实在有些受罪这样，便把家里座机电话线扯到最长，打开免提，让太姥姥能听清大伯的声音，只听大伯说姥姥您就安心的走吧，我在路上，到家会晚一点，您都不用担心我，都挺好的，您这样我妈说太遭罪了，听话啊！我透过人群，看着太姥姥含着眼泪，嗯了一下，就闭上了眼睛，瞬间奶奶便放声大哭起来。可以说太姥姥是很安详的离开了。因为太姥姥身体一直都很好，只是到了年纪，应该叫做喜丧，所以大家都只是希望太姥姥一路安心的走好。

就是太姥姥去世了，我还是依旧去上了学，放学回家正赶上家里吃饭，一进奶奶房门，就看到太姥姥的尸体躺在门前，按照方位来说，姥姥头朝东，脚朝西，脚正好对着门，我着实吓了一跳，然后赶快走到炕边上，手也没洗的就端起饭碗，眼睛还不时的瞄一眼太姥姥，就见太姥姥头边还放了一个罐头瓶子，里面放了饭和菜，边上还有一双筷子。我不知原由，也没敢多问，也是太小了，虽然有些害怕，但并没有特别深刻的恐惧感，也可能是因为太姥姥是寿终正寝，脸上似乎还带着微笑的缘故。也是后来才听家人说，因为逢七不能出殡，所以才在家停了一天。第二天太姥姥下葬，一切都似乎恢复到了正常。那时候我奶奶是很喜欢跳舞的，我们家前院以前是个小卖店儿，晚上都会放音乐，有很多人都会在那跳交际舞，我也是那个时候学会了好几种舞步，老师自然是我奶奶，太姥姥去世后的一段时间，奶奶却很少去跳了，虽然奶奶并不说，但是家人都知道，虽然太姥姥是喜丧，可是对于奶奶来说，她最亲近的人去了，难受的感情还是不能抑制的。记不清是太姥姥去的第几天的晚上，我和奶奶两人手牵手的晚饭后散步，我说了句：好想太姥姥啊。奶奶急忙打断我：不许说这种话，特别是晚上。我有些疑惑，也是后来我妈出马之后才明白，奶奶是怕我当时年纪小，还是在晚上，说这话，特容易引来太姥姥的“魂儿”。

从那以后，我也是真的再没说过这些想念已经去了的人的话，可我的好奇心大概是天生的，太姥姥去的第七天，全家人都在忙，我也不知道都在干嘛，只是到了晚上，我们全家人都聚到了车库，车库在奶奶房子边上，然后我看着一个用苞米杆做成的梯子立在墙头，地上还有一只活鸡，一个碗里装了米，插着香，还有烧纸，奶奶跪在那烧纸，我们在后面看着，奶奶自言自语的说什么：妈您安心走吧之类的话，然后奶奶站起身，爷爷拿着火从梯子底端开始烧，最后整个梯子都烧光了，奶奶说：好了，已经走了。我们才回了各自的房子，但是那天我们都没有关灯……

这是我经历的第一次，所以当我老叔到七天的时候，我也不以为然，以为也是这样一个过场就完了，可是我忽略了一点，我老叔并非喜丧，而是横死，所以怨气太重，而且本身我老叔的戾气也很重，因为不管他生前对我如何好，他意外去世之后，我真的是很害怕，甚至是恐惧。

那些天我爸一直在医院里，家里几乎只有我老婶儿一个人，爷爷奶奶也是医院家里两头跑，家里除了悲伤和忙碌外，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可怪就怪在了我老叔去了的第七天，我还是照旧上学，爷爷奶奶带着我老叔家的小弟出去玩儿，家里就老婶儿一人，依稀记得那天是星期三，我是半天课，中午放学回家，就听老婶儿和奶奶说：妈，我遇到怪事儿了，刚才我躺在炕上，我就听到他叫我。我急忙问：谁呀老婶儿？老婶儿看着我说：你老叔。我有些不能相信的说：我老叔怎么会叫你呢？奶奶并未接我的话，只是对老婶儿说：你答应了么？老婶儿摇摇头。我又问了句：我老叔叫你，你为什么不答应？奶奶看着我说：那怎么能答应，答应了，你老婶儿不也该和你老叔去了么？我依旧似懂非懂的听着，并未再说话，只是心里有了一个特坚定的想法，就是以后谁叫我，都得想想在答应。这也就是很多人都说我高冷的原因所在大概，其实不是高冷，我只是谨慎，我怕身边人非人。

这个小插曲很快就被下午准备老叔七日还魂的事情给掩盖过去了，进了下午，家里陆陆续续来了很多的人，这是和我太姥姥七天的时候不一样的，而我并未想太多，因为也想不明白，很快入夜了，具体大家准备了什么，我都没太注意，只是一件事让我如今都记忆犹新。

我们家的院子里，在我老叔家房子的对面有一个很大的苞米楼，就是装苞米的地方，苞米楼的后面有一个仓房，院子深处有一个狗窝，狗窝边上是仓房，为什么要说一下我家院子的构造，是因为，那天我想上厕所，可是厕所有经过苞米楼，自然也要经过苞米楼对面有些阴森的老叔的房子，再绕过狗窝边上的仓房，所以这个距离对于上四年级的我来说，虽然不远，但是心惊胆颤，并且是在我老叔七天还魂的晚上。奶奶她们似乎看出我害怕，就让我自己在门口找个地方尿一下得了，别走远了，我当时也是忘了害羞这些，赶快开了房门，可是就在我开房门那一刹那，我明明就看见苞米楼地下飞出一只大鸟，因为只有奶奶房子外面有个灯，所以苞米楼那里依旧是黑黑的一片，但是就那么清晰的看见一只有一双超大翅膀的大鸟飞了出来。开始我只是觉得新鲜，也因为尿急，便没多想，尿完就回了房间，进了屋子，我就说自己看见一只超大的鸟，翅膀好大，大家都惊讶的看着我，奶奶问我看清了是什么鸟么？我说好像以前没见过，大家问我在哪里看得，我说在苞米楼下面飞出来的，大家要去再看看，我说我出去的时候就飞走了，但是大家执意要看，我便和大家一起走到房门处，我本是想着，都飞走了，有什么好看的，谁知道奶奶推开房门，大家接连走出去那一刻，同一位置，又飞出一只大鸟。大家看得很入神，而更吃惊的是我，因为我说了句：什么时候苞米楼下面有一窝大鸟啊？我都没注意。

没人理会我说的话，都沉默的进了屋，然后过了一会儿，开始说了起来，有人说是大鹏鸟，有人反驳哪里有什么大鹏鸟，有人说是猫头鹰，后来同意是猫头鹰的占多数，因为都说猫头鹰进阳宅是不吉利的，大家认定今晚是不吉利的一个晚上。

我奶奶一直都很忧心，间隔一小会儿便出去看一眼，我也跟着她，不出意外的，每次开门，都会惊动那只大鸟，奶奶说那就是同一只，并不是一窝，这大概是对我那句无心之话的一句回答，看了四次之后，奶奶终于看清了它飞得方向，从苞米楼下面飞出，然后到狗窝上面落下。爷爷和姨夫爷看着奶奶进进出出，便也心生疑惑，想看看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两人便拿着手电筒，想要悄悄的去看看，奶奶一直嘱咐不管是什么，都不能伤害他，我奶奶自从我妈出马后，日渐开始相信起来这些事情，奶奶说她很怕是我老叔的魂儿附在此鸟身上回来看看我们。爷爷两人应着，便开门出去了，可是门一开，便惊动了它，它又噗噗两下飞起落在了狗窝上面，爷爷两人，便往前走几步，奶奶在后面一直很紧张的看着，爷爷拿着手电晃了晃狗窝的上面，大鸟似乎感觉到光线，可是并未飞走，虽然并未看得仔细，可是我在远处借着手电的细微光线，恍惚看到通体黑色的大家伙，姨夫爷也将手里的手电对准它，两人皆是一怔，我和奶奶大姨奶紧忙向前走几步，顺着光线看去，岁并未认出这是何种鸟类，但是体型确实有些偏大了，比鹰还要大上几圈，通体黑色，眼睛偏红，它似乎适应了光线，就这么和我们对视着，也不动，奶奶有些激动，又往前走几步说声：儿子，是你么？大鸟并未有什么反应，奶奶又说：你放心儿子，妈会帮你照顾好孩子的啊，好好的走吧。大鸟依旧没有反应，奶奶似乎是在说给自己听一样，说着说着便哭了起来，爷爷见此，也开始流起了眼泪，人生最痛苦的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我们五人在院子就这样和这只大鸟僵持了好一会儿，我们五人才进了屋，老婶儿抱着我小弟在房间急得团团转，见我们回去，她急忙问是什么？我说是一只大黑鸟，其他的不知道了。我老婶儿想从其他人嘴里听到一些她想听到的答案，可是并没有，因为悲伤已经把爷爷奶奶浸染了，已经自动屏蔽掉了所有外界的声音。大姨奶见此便安慰起我老婶儿，说快哄孩子睡觉吧，我们守着。

老婶儿也是可怜人，我弟弟才两岁，老叔便意外身亡，悲伤之情不亚于爷爷奶奶，可是世事无常，那只大鸟也从那之后，突然间消失了，再开门也不见它，似乎真像是奶奶说的那样，是我老叔附在了它的身上，回来看看，如果不是，那它又为何在我老叔七天还魂的日子出现在我家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