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晚宁到时并没有在人群中看到墨燃的身影，抬眼四处寻找，目光触及柳树下哄着小孩的男人，愣了几秒。
此时八月底，霜降已过，头顶的太阳不如往日暖和，寒风阵阵，楚晚宁指尖已经冻的发红，可树下那人笑起来，梨涡盛满美酒，令人沉醉，暖人心弦。
距离有些远，楚晚宁只能隐约听到墨燃说的几句断断续续的话，“师尊，天下第一宗师，结界。”
想来墨燃在与那孩子说笑，天下第一宗师，只不过是外人对他的敬称，更何况，如今他这个徒弟，不在是惹是生非的少年，而是受人敬仰的墨宗师。
这三个字，很陌生。
楚晚宁不知道那五年，墨燃是如何过得，他错过了少年变化最大的几年，如今这个男人，变化大的他快要认不出来了。
孩子是昨晚哭着要小猫儿那个，右手缠着布条，左手不住地抹着眼泪，嘴里嘟囔着:“墨燃哥哥，娘亲她不要饭团了……嗝……”
“乖，别哭，”这孩子哭的太久，说话都打嗝，墨燃揉揉他脑袋，“你娘亲为什么不要它？”
“娘亲说它不乖，”小孩儿把右手背到后面，说话支支吾吾。
“它抓你了，你娘亲才不让你养的，对吧！”
闻言小孩儿哭的更凶了，墨燃变戏法似的拿出一颗糖，五六岁的孩子忘性大，刚才还哭的昏天黑地，现在抱着糖笑的甜兮兮。
“你可以和娘亲好好说说，征求她的意见。”
小孩低着头，蔫蔫的回去找母亲，墨燃注意到站在太阳底下的楚晚宁，小跑去他面前。
“师尊怎么站在这里？”
看着跑向自己的男人，楚晚宁为自己刚才的失神恼怒，不冷不热的回道:“我站哪里还需要向你报备？”
“没有，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面前的男人极力去解释，却说不出什么有说服力的话，涨红了脸，却也站在他身旁不肯离去。
“两位仙君。”
村长走过来，楚晚宁转头，村长手中拿着木锤，墨燃自然而然的接过，“师尊，要打年糕了。”
“嗯。”
墨燃注意到楚晚宁今天兴致不高，一天之内竟然走神好几次，放在以前，这是万万不会发生的。
可墨燃又不好开口去问，如今他不是踏仙君，是楚晚宁的徒弟，也只是徒弟而已。
待年糕蒸好，众人围坐分整时，人群中已然没有楚晚宁的身影。
“哦，你问楚仙君啊，他说他有些头疼，回屋子休息去了。”村长说道，“我看他走的时候脸颊是有些红，该不会是发烧了吧。”
墨燃一听，十分着急，也不帮着存放年糕了，匆匆地就往两人住的小院里跑。
“砰”的一声，墨燃撞上了一道金色结界，淡金色光芒不断闪烁，楚晚宁的设的结界。
“师尊，你在吗？”
里面没有声音，金色的光芒愈发耀眼，墨燃看出不对，普通结界怎么会有如此耀眼的光芒，里面虽然听不到声音，但窗户口透出的人影绝不是一个。
一簇火光自掌心亮起，见鬼应召而出，躺在掌心，墨燃手腕一转，劈向结界，整个结界一震，却并无裂痕。
墨燃暗惊，楚晚宁不愧是天下第一宗师，结界之术无人能敌，自己用了三成力，结界竟然没有损伤。
见鬼红光大盛，墨燃蓄力，一鞭子抽在结界上，结界上出现一道道惊人的裂痕，却也并没有碎，墨燃在次一鞭子下去，结界顿时碎成点点金光。
墨燃跑进屋，屋内果然不只楚晚宁一人，还有一个满脸阴郁，脸色苍白的男人，身穿黑色锦袍，手中拿着一把无鞘陌刀。
楚晚宁看着跑进来的墨燃，怒不可遏，“给我滚出去。”
楚晚宁一回来就碰到这个和墨燃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疯狗一样对他出言不逊，关键是他竟然修了禁术。
“师尊，我不走，”墨燃对上手拿陌刀的自己，脑子一嗡。
前世的自己怎么会在这里？他和楚晚宁说什么了？楚晚宁是不是知道前世自己做得肮脏事了？
踏仙君紫色的眼睛盯着墨燃，抬起陌刀，看到墨燃手中的见鬼笑出声，“楚晚宁，你不是自愈清高？怪不得刚才你不用神武，原来是给他了。”
“天问，召来。”
天问金光愈演愈烈，楚晚宁之前不用神武，纯粹是因为对面是墨燃，虽说人不正常，但楚晚宁确定，这疯子就是墨燃。
踏仙君看着两把一模一样的神武，眸中跳动着危险，陌刀横在身前，挡住势如破竹的天问，唰，背上挨了一鞭子，火辣辣的疼。
踏仙君扭头，是墨燃，“本座记住你了。”
“我也记住你了，来做什么？”
踏仙君目光落在楚晚宁身上，见鬼扬起，朝着他落下，陌刀一转，灵巧迎上见鬼，后背又挨了天问一鞭子，踏仙君眯起眼睛。
“说实话，已经很多年没挨过鞭子，这感觉，还是一如既往地不美妙。”
踏仙君抬起手几枚白子漂浮在他手中，墨燃与楚晚宁脸色顿时一变，珍珑棋局，这里可都是凡人，踏仙君如果使用珍珑棋局，这里必然不会有活口。
“怎么？怕了？”
踏仙君看出他们的顾及，手一扬，棋子向外飞去，楚晚宁和墨燃同时挥手，两道结界落下，踏仙君抓住时间，陌刀刺向墨燃。
结界还没收尾，墨燃不能停，否则这个村子将不会有活口，踏仙君速度太快，楚晚宁来不及拦下陌刀，墨燃只能生生受这一刀。
“噗嗤”，陌刀没入胸膛，墨燃吐出一口血，刀抽离时，带出一连串血，那些血太过刺眼，结界落下的那一刻，楚晚宁已经提着天问冲上去。
墨燃眼睛景象有些花，见鬼自手中脱落，落在地板上，刚才那一刀，还差三寸，就把他的心脏捅了个透心凉。
踏仙君感受到杀气，迅速离开墨燃身旁，墨燃跪在地上，捂着胸口的伤，单手去拿药，此番带的药不多，止血的药也救不了这样的伤口。
在自己几个大穴上点几下，勉强止住血，楚晚宁拦下踏仙君，神武碰撞时发出阵阵嗡鸣，楚晚宁右手凝聚灵力，向墨燃打去。
灵力入体，身上很温暖，伤口的血也逐渐止住，两人打斗墨燃此时插进去就是送菜，好在设了结界，外面的人进不来。
躲过迎面而来的鞭子，踏仙君嗤笑道:“楚晚宁，我的好师尊，你还是一样无情。”
楚晚宁并没有说话，手上天问抽的愈发狠，但还是没有用全力。
“楚晚宁，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就是你这副高高在上的嘴脸。”
楚晚宁不知道疯狂的踏仙君会做什么，但墨燃却在清楚不过，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起身跌跌撞撞跑过去，一把揽过楚晚宁护在怀中。
同一时间，数枚棋子自楚晚宁身后炸开，巨大的冲击使墨燃重心不稳，带着楚晚宁向地下倒去。
楚晚宁耳一鸣，眼前白茫茫一片，“墨微雨。”
爆炸过后，余韵散去，楚晚宁爬起身，房子已经倒塌，木板压在墨燃身上，他被墨燃护在身/下，没有被砸到。
“墨燃，墨燃……”
楚晚宁叫了两声，墨燃并没有应，手上蓄力，一掌拍向压在上面的木板，木板被强悍的灵力震开。
墨燃胸口的伤在次撕裂流血，后背炸伤也很严重，废墟中已经没有踏仙君的身影，结界还在，他就好像凭空消失一般。
楚晚宁没有心思在细究他究竟去哪里，点了墨燃身上的穴位止血。
墨燃表示自己很懵，刚才不还是被压在废墟下，怎么现在就到巫山殿了？
殿中并没有人，墨燃起身，看着身上的锦袍，不好的预感徒然升起，快步走向红莲水榭。
出门时被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人拦在，“陛下怎么起来了？”
“刘公！”
佝偻着身形的老人点头，提着灯照在路上，“陛下是要去哪里？”
“红莲水榭。”
墨燃脑子混乱如麻，自己这是又回来了？重生后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黄粱一梦？那楚晚宁呢？他的师尊呢？
“陛下，”刘公微不可察的叹口气，“逝者已逝，您节哀顺变。”
墨燃蓦然停住脚步，只一句话，身上的血停住流动，如坠冰窖，不可置信的转过头，身后是巫山殿，原为死生之巅丹心殿，他登基后改了布局。
昏黑的天盖在空荡荡的宫殿上方，刘公提着的灯，火焰不住跳动，却照不了多少地方，一如他失而复得的光，照了他一会儿，便被无情熄灭。
“逝者已逝，逝者已逝……”
墨燃不住念着这四个字，忽然很想哭，可师尊最不喜别人哭，他便忍着。
如果自己得到的一切都是黄粱一梦，那为何让他看清对师尊的感情，如果让他一辈子浑浑噩噩度过，在恨意中度过，他是不是会好受一点。
“陛下。”
刘公看墨燃神色不对，以为他又要发狂，毕竟他从被华碧楠救活就三天两头发狂，他也习惯了。
可心中不免有些悲凉，墨燃这个年纪的人应该意气风发，而不是像他这样疯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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