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个故事：山庄之夜

在山庄的最后一任主人斯威特•得库斯伯爵死于那场可怕的惊雷之夜后，没有人愿意买下或是住在这儿。但泽纳•莱赫特是个例外。他一眼就看中了这处不祥的宅邸，并迅速在伯爵死后买下这儿为他邪恶的宴会做准备。至于宴会的内容，也只有像他这样诡秘而疯狂的人才知道。

当地人提前得库斯山庄时，无不神色大变、面露恐惧。他们说那是邪恶的得库斯家族利用闪电召唤恶魔迪凯斯的地方。一年当中，雷电有半年以上的时间会光顾这处宅邸，埃尔特姆的居民坚称他们听见了隆隆的马车声从山上传来，并固执地说那是自天外而来的恶魔前来拜访这个邪恶的家族，他们能清楚地分辨雷声与马车声的区别。因为得库斯家族的第一位祖先迪克特曾用鲜血与它签订世代相传的恐怖契约。可尽管他们一再劝告莱赫特放弃他危险的计划，莱赫特本人对此却只是付之一笑。他即将和那些隐姓埋名的贵族同伴们一同分享这座邪恶宅邸的永生秘密，那些日夜担惊受怕的乡巴佬们又懂什么呢？

埃尔特姆的居民们畏惧地看着一辆辆漆黑的马车驶向山庄，联想到魔鬼驾车的古老传说，他们纷纷紧闭门窗，在胸前划十字祈祷。阴云再度在这座哥特式山庄的上空聚集，谁知道今夜又会是怎样的一个疯狂夜晚呢？

马车里的男女们都身着黑色衣袍，他们贪婪地呼吸着这黑暗之地散发的烧灼气息，原本肃穆的脸上霎时流露出享受无比的表情。沉睡的幽灵在高大的荆棘丛中梦呓自语，灰暗的影子从古老宅邸的砖墙瓦缝中渗露出来。莱赫特的混血仆人为宾客们打开山庄老旧的铁门，黝黑的骏马在充满风雨味的空气中不安地扭动着脖子，发出一声声啼叫。当宾客们步入山庄后，一阵狂风哐当一下把门关上了。他们互相交换了一个阴郁的眼神，其中一个男人低声念诵《伊波恩之书》中的古老咒语。“真正的黑暗之地。”有人喃喃说道。

山庄的新主人泽纳•莱赫特同样身穿一袭黑袍。“欢迎。”他微笑道。仆人们打开陈旧的木门，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大厅都布置好了吗？”泽纳用西班牙语问仆人道。混血儿点头示意已经准备就绪。在煤油灯的昏光下，泽纳的脸庞显得格外狰狞。他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开口道：“请各位先去餐厅用餐，舞会从晚上八点开始。”

昏暗的餐厅和沉闷的雷声并没有影响他们进食腐肉的胃口，泽纳的混血仆人们将山庄后的家族坟地掘开，挖出了那些蕴含着远古恶魔宏大力量的腐烂死尸。斯威特•得库斯得以幸免于难显然是因为泽纳知道他并没有掌握那套召唤恶魔的远古仪式，不然他也不会死在自己的大宅里了。他们交相传阅着从布满灰尘的书架上取下的《死灵之书》抄本，嘴里不时发出咕噜的声响。一想到那个能让他们获得永生的邪魔舞蹈即将进行，他们就颤抖着双手，感受这座宅邸中埋藏的无尽黑暗。

泽纳看着仆人们在地板上用羊血勾勒出《死灵之书》中不可描述的禁忌图案，随即开始大声念诵那些本该被时间遗忘的远古恶魔的邪恶咒语。他们听见了来自遥远深空中清晰而尖锐的笛声，狂乱的渎神舞曲自彼界而来，吞食完腐肉的男女们也纷纷开始起舞。房屋中邪恶的幽灵源源不断地涌入他们的体内，伴随着诡异乐声的节奏，地板下仿佛有万千生灵在凶恶地咆哮。这座房子的生命力正在减弱，而黑衣术士们的力量则越发强大。

钟声突然响起。一声炸雷自深空中传来。男女们惊愕地停下脚步，这时他们才注意到，在阴暗的家族画廊尽头，有一个不起眼的乌木时钟，这时钟的出现令他们心神不宁，仿佛死神就隐藏在其中，冷酷地注视着这群追求永生的狂热者。但泽纳笑道：“哈！不就是一个不起眼的时钟吗？让我们继续跳吧，朋友们！”

笛声继续吹奏，雷声也越来越频繁。马匹的啼叫声此起彼伏，但术士们浑然不觉。古老的宅邸随着音乐的节拍似乎晃动了起来，遥远的笛声也似乎变得愈来愈近。那些亘古前就游荡于黑暗深空中的暗影生灵跟随他们一起舞蹈，砖墙瓦缝里的黑暗力量也在不断涌入他们体内。乌木挂钟仍在静静的等待，快了，快了，十点的钟声响起！

术士们再度错愕地停下舞步，目光一齐看向幽深走廊中的乌木时钟。一双黑色手影悄然从门缝里摸了进来，没有人注意到它。

“别管那个破钟！”泽纳大声道。“我们连得库斯家族的尸体都品尝过了，难道还会害怕他们留下的一个丑陋挂钟吗？哈！哈！”他又干笑了两声。术士们面露恐惧之色，他们极不情愿地重新投入到舞蹈中，心里却已经开始畏惧下一次钟声的到来。

那双黑色手影越变越大，而术士们仍沉浸在狂舞中，对这一变化毫无察觉。宅邸外的马匹们一齐啼叫了起来，但一连串炸雷完美地抹去了它们最后的惨叫声。仆人们不知何时也全部消隐无踪了。此刻，术士们已经濒临疯狂边缘。只需要跳到午夜，等到那时，一切黑暗力量都将被汲取，他们将获得永恒的生命！

当！当！当！乌木时钟敲响了十一点的钟声，距离午夜只剩下一小时了！

“继续跳，别管它！”泽纳咆哮道。纵使如他一般胆大妄为之人，此刻在这盖过笛声与雷声的清脆钟声下也不免毛骨悚然。不知何时，这些人的影子已变得扭曲而可怖，他们的身影已不再属于人类，而是那些暗夜里的恐怖生灵。术士们个个脸色惨白，但仪式已不容他们再犹豫片刻，如同木偶起舞一般，他们缓缓挪动着身形。一旦仪式结束，这座山庄将会因力量枯竭而崩塌，永远无人知晓他们今夜的秘密。

笛声变得狂躁无比，高潮的节拍即将来临。在术士们沉浸其中时，那双黑色手影悄无声息地融入了他们狂乱的影子中。他们的舞步越来越杂乱无章，最后一齐演变为一种疯狂的、无意识的扭动，他们像蛇一样蠕动着身体，做出各种令人难以想象的扭曲动作。他们非人的影子就像美杜莎的头发一样缠绕着，泽纳也情不自禁地加入他们的行列。他们高声喊出迪凯斯背后奈亚拉托提普可怕的名字，空洞无神的眼珠也越睁越大。《死灵之书》抄本从泽纳的手里落在了腐朽的地板上，随后被黑色的倒影迅速吞噬。就在狂舞到达最高潮时，疯狂的音乐突然停止了。

时钟敲响了十二点。

在清脆的敲击声中，他们停下了动作，惊恐地看着渗出鲜血的乌木时钟。房舍迅速地老化，走廊两侧的画像眼中也流出了黑色的坏血。自宴会开始以来就不曾停歇过的雷声由远及近，已经来到了大门之外。随着一道将整座山庄照得通亮的闪电，乌木时钟摇晃着裂成了碎块，大堂的门在瞬间崩作尘埃。一个瘦长的鬼影在狂风声中呼啸而入，所有煤油灯都被无形的黑暗吞没殆尽。术士们相继惨叫着倒在它手里的利斧下，泽纳是最后一个倒下的人，在闪电照耀下，泽纳•莱赫特望着这具浑身是血、被裹尸布紧缠的躯体，发出他生命中最后的叫声。

第二天，有人称看见得库斯山庄在昨晚的雷暴中轰然倒塌，有胆子大的居民们上山查看，他们在已成为一堆瓦砾的得库斯山庄的废墟中找到了二十几件沾满血迹的黑色衣袍，以及斯威特•得库斯伯爵下葬不久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