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泽说得一点都没错。
自那年她在城中初次赏了焰火,她便不可控地在每一年都和焰火相约。
同样,也是和宋予川相约。
沈嘉泽不说倒还好,一说起来,忆凉对宋予川的思念更加难捱。
思绪随即飘向五岁那年的除夕夜。
绵延的雪并没有抹消人们看焰火的念头,来此的人比意想的还要多。忆凉就算紧攥着吕依的手,还是被来往的人冲散数次。
“抓紧,莫要跟丢了。”
宋予川不知何时窜到了自己身边,伸出的那只手虽小却极其温暖。
忆凉方才接雪接得甚是欢喜,冻得麻木仍不自知,等到痛感生起才意识到自己的手快要皲裂了。
“手冷吗?”
“还好…”
“疼吗?”
“疼。”但是雪很好玩啊。
他抬起手弹了弹忆凉的脑门,“手疼还玩雪。”
温柔的语气听不出半点责备的意思。
忆凉从他的手掌中抽出左手,继而双手停在半空,两眼放光地盼着雪花掉落。
落下来的雪花轻吻着她的指尖,小到会被忽视的雪花也能传递出令人震撼的凉意。同样缺失暖意的风轻拂过脸颊时,却没有这般独有的柔情。
“予川哥哥。”
忆凉捧着满掌的雪,缓缓移向他的胸前。
已经是很明显地示意他看雪,可在那一刻,他的目光却从未离开过忆凉。
此时几粒雪恰好落在她的眼角,渐融至水,似是滑落下来的几滴泪。
“你有没有想过…”
他抬起手揩走了她眼角的雪。
贴肤后融为水的雪是温热的,很像她流下的每一滴热泪。以至于他的手是在颤抖的。
“这天地间是会有神存在的。” 提及神,她的语气自然是沉重的。
忆凉缓缓抬起头,正好捕捉到他有些闪躲的目光。
面前的少女的眉眼像极了忆凉。
白贤想,这似乎是一句废话。她们分明就是同一个人,这张脸也是他恳求鬼王留住的。
没错,她们确实是同一个人。
可是此时他脑子里变换着的一个个场景,似乎正在提醒着自己,那份真挚隐忍的爱从来都只属于另一个少女。
是春日桃林中紧紧抓住他的手的神凰忆凉。
那日升温的暧昧给足了她勇气,所以她即使知道这是无望之爱,仍然勇敢地问他“白贤喜欢忆凉吗”。
是微醺后沉眠,双颊挂满泪痕的神凰忆凉。
那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落泪。
那日明明距今日最少也有千年了吧...
已经渐渐忘记时间了。
实在太远了...
他却连她喝下的桃花酿的香味都记得格外清晰。
“你每次都这样,上次决定赴死前,只留下一纸红笺。未曾留下什么,也不挂念我和时七,说为神王殉剑就真跳下火海去了。这次更是过分了,什么都不留下,还带走了桃花酿。”
红线总这么对着酒桌对面的空位抱怨着。
兴许是忆凉走后,徒留红线一人饮酒醉。久而久之,红线发现就算将愁绪全部用醉意遗忘,待醉意消散后再睁眼时,仍是孤身一人。
从几何起,就连姻缘阁也闻不到酒香了。
如果不是面前的忆凉又轻轻唤了声“予川哥哥”,白贤可能会永远沉湎在过去。
“有想过。”这天地间当然有神灵的存在。
“每一滴雨雪从天而降,会不会是天上的神灵在落泪?”忆凉歪着头想着什么,继而又不停地说着自己的奇思妙想。
她压根没想等白贤回答,拽起他的手自顾自地穿梭在人群中。
“慢点!慢点!哎哟喂!莫要磕着碰着!”
吕依见他们渐行渐近,提着的心也慢慢放下,虽然嘴里仍然嘟囔着些什么。多半是嗔怪忆凉瞎窜。
“明明就是师父逛着逛着把我忘掉了...”
忆凉的低语入了吕依的耳变得更为含糊,本就耳背的吕依欲侧耳倾听,没料到她拉着宋予川就往别处跑了。
“小兔崽子,说了跑慢点!哎哟喂...”
一旁的永莫只是默默地笑着。
划破天际的焰火爆发出尖锐的声响,所有的笑闹声戛然而止,皆驻足仰望为之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