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再别（4）

阿祁是在神妖一战后来到神界的，灵力弱性子软，没少被人欺负。

阿望背叛我之后，我便不敢轻易信任别人。但我总觉得，阿祁该是个忠心耿耿的下人。

那日一群侍女在圣殿旁讥笑阿祁，我只觉那些人扰我殿安宁，便冲出去撑走了她们。只有阿祁连连磕头，求我允许她到万生殿来。想来倒也对我无害，便答应了。

她的忠心是出我意料的。我每次晕倒，服侍左右的唯她一人。她丝毫没有想过自己的命运，全为我着想。

不过她还是背叛我了。

阿祁在得知真相后跑到红线那里，说尽了我做过的所有事，红线君劝我收手，语言过激，到后来竟开始动用灵力，我用尽力气将她打晕，关进了炼丹阁的暗格，那暗格里可以清楚看清外边的一切，可 外边却看不见里头，也无法听见里边传出的声音。我就想让她看着我，看着我是如何去往黑暗...渐行渐远的。

我一直在找机会问清阿祁。

我本不愿怀疑是她，我无法接受自己再次被背叛的事实。

此事一拖再拖，执行那日忆凉又恰巧回来了，我只得在夜间向忆凉编造谎言，去炼丹阁进行最后的审判。

说谎当真是这世上最煎熬的事。

我该是这个世上最具天赋的戏子，用了整个人生编造了我是好人这个谎言。

真相已败露，我也不愿伪装，我卸下微笑面罩，逼着阿祁吞下夺命散。

这世上真心对我好的人屈指可数，阿祁为其一。

而我却亲手杀死了她。

我渴望被信任、被深爱、被善待，却推开了一个又一个一心为我好的人。

鲜血洒落在地，我只得用脏布抹去，这整场杀伐被红线看在眼里，我只是没想到她能找到暗道逃出去，找到忆凉告诉她一切。

我重拾微笑回到万生殿时，只有倒地的红线。

我伸手在她的鼻尖探了探，才知奄奄一息为何意。我闻出残留的神的强大气息，明白真正爱忆凉的神王已来过了。

有几日了…有几日了…忆凉自刎有几日了…

我在这冰冷的牢笼中得知此事已是三后了，离我的死刑也只有两日了。

前几日夜里，我的体内一阵剧痛，我想这该和殉剑一般痛苦。

我在地上翻滚，我再怎么高明的医术，也诊断不出是哪出了问题，只知全身上下被莫名的力量来缚着。这样挣扎许久后，这股力量从我的体加喷涌而出。面前的一团白雾终化为人形。

时…时七…

我竟真的把最后一步猜对了。不死灵、还魂草和噬魂丹…这么多年的努力，竟真的有了好果子。

再见故人，我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我极其狼狈地从地上爬起，将她圈入自己的怀里。我还能感受到她柔软的身体，我还能感受到她的体温…这样的感觉太不真实了。

但是她并未回应这个拥抱，只静默地立在那儿。

相顾无言，最后也还是她先开口。

“艺兴，算了吧…”

“我不想再活一次了，我不想顶着你对忆凉的爱活下去了，首次登台那日，我身子抱恙，只得让忆凉用易容术替我上台。所以从一开始，你好奇的那人便不是时七。我什么都知道，但因对你难捱的深爱，我选择闭口不提。而那日炼丹阁走水只身救你的人也是忆凉。我只不过是在事后悉心照料你罢了…你说这是你生命中的一道光，你没有问救你的那人是否为我，我也从不愿说破。”

“是忆凉啊…一直都是忆凉。”

“我担不起你对我的深爱，我无法忍受这以爱之名的杀戮。艺兴你错了，你已经走上了不归路路，就此收手吧。你如此费尽心思摄取不死灵，我不感激，却仍觉心寒，你做的只是全是为了忆凉。最后害死忆凉的…也是你啊…我已想开，我已决定转世，也请丹圣放下过去，饶过自己。”

......

她已记不得家门，我还再等…

故人再别…不死灵又重新化为白雾。

得知一切事实后，我也没有非常意外。

我总会把忆凉和时七混淆，今日一看，终于恍然…

是的。我错了，从一开始便错了。

我始终相信自己的一往情深，终成以爱为名的凶手。

我有些不知所措，倒在地上望窗外月光，想着过往的一切。

我无言地回忆所有的爱恨情仇，而后失声痛哭，我的意识开始模糊，恍惚之际听闻他人的议论之声。

阿望和永莫上仙的孩子将迎来两百岁的生辰。

又听人说，红线大难 不死，为忆凉守灵。

妙哉...妙哉...与我背道而驰的所有人，都有了个好结局。

我想去再见永莫一眼，可能是去致歉，也有可能送些祝福。

可我若是去了，又该以什么身份去呢？

我只能在心底暗自祝福，祝他们阖家圆满。

我想，是时候得做个了断了.

我总认为自己贪生怕死，在我拿出夺命散的那一刻，我方知，我的光是真的被我亲手葬送了。

我已丧失了对生命的渴望，到头来全是我一手造成的，夺命散只余六颗，我仰头吞下全部。

在我闭上双眼的那一刻，我看见一个女子从茫茫火海中朝我奔来。

待我强忍痛意睁大双眼后，我才终于看清那人。

“忆凉”两字止在喉间，任由我如何使劲都无用。

红尘蹉跎了离人，泪水蔓延了皱纹。

愿重逢折扇青衣，愿再见杨柳依依，愿此生重走一程我不负你。

光刺透阴霾，我与这个世界作了道别。

我仍记得心冰封以前的温暖，微笑，可以拥抱。

不死灵还是回去找它真正的主人了。

忆…忆凉…是时候说声再见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