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败俱伤

进宫后，楚文帝向太子和宁王，陵王询问了一下是否受伤，并以今日之事尤为凶险，必定身心疲累为由让他们各自回府去了。

　　这几日虽说是南梁使团在京城的日子，但到底是为两国交战之事而来，不必太过宣扬，故而几日楚文帝都是暗中与萧翎会面的。

　　楚文帝此举表面上是怕此事万一两国未谈和，外传只怕会伤及自己的颜面，灭自己志气，长他人威风。可实际上，谁不知道，是楚文帝心中对当日刺杀之事心存怀疑，尚未查明，不敢妄下定论，打草惊蛇，更恐天下人议论自己，损伤自己的名声罢了。

　　这一日萧翎遣人进宫给楚文帝送去了一封信，准确的说是两封信。

　　这其中一封信是萧翎星夜所书，一字一句将两国交战从梁皇帝如何同意交手，如何与大臣们商议，到最后派兵遣将，何时出兵，再到自己如何排兵布阵，手下将军如何阵亡，自己又如何戴罪回金陵，自己回到金陵后，梁帝的反应以及后续梁帝下的每一道旨意，做出的每一个决定，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本，详细的写下，告诉了楚文帝。

　　这另一封便是他在宫中的人将两国挑起此战的密函从梁帝身边取出来，再秘密的送到自己手中。而萧翎为什么要将它附于手书之后他自己也不知道，也许是觉得这封密函是关键的证据，如此一来证据确凿。只可惜，他不知道的是这封自己铤而走险得到的密函只是梁帝为自己，为楚文帝设下圈套的一部分。

　　当这两封书信送到楚文帝手上之时，他开始并无喜怒。当他看到那封密函时，最初他并不相信是宁王写给梁帝的密函，意图挑起战事，可他看完后将两国交战之初一直到使团刺杀事件的每一桩每一件都一一联系起来时，他觉得也许事情并不是党争这么简单了。

　　这一切在楚文帝看来有多种可能，这第一种可能就是如果这封密函是真的，那么宁王通敌叛国的大逆罪行坐实，他怕事情败露，所以想要杀人灭口。

　　但如果这封密函是假的呢，那么就是太子想要彻底铲除宁王而故意假冒出这样一封所谓的密函。

　　就连陵王都出现的如此蹊跷，他身在擎州赈灾，虽说路途不远，除非提前得到消息，否则怎会出现的如此及时？

　　按理说以陵王身上的战功还不至于特意安排人假意刺杀，自己佯装救驾来获得恩赏。那他究竟目的何在？如果有人事先为他传递消息，那么他会是谁？他又是怎么知道南梁使团中有刺客的呢？

　　这一系列疑云使本就疑心重重的楚文帝心中一时更是千头万绪，他依旧从中意识到当务之急是要知道到底有没有密函的存在？若有，是谁写的，哪它在哪？自己手中的又是不是真的？若假，那真的密函又在哪里？若无此密函，那是谁伪造的密函，又有何目的？

　　既然现在萧翎声称是宁王与梁帝勾结所书的密函，那便从这封密函着手展开调查，楚文帝吩咐明诚道：

　　“明诚，传旨令太子，宁王，陵王三人即日起在府中禁足一月，静观其变。另外传召东宫三师以及宁王和陵王的教习先生明日进宫。特令刑部尚书文奕君，兵部尚书苏慕寒共审此案。审案期间两人均可随时入宫面呈案情，不必另行请旨。”

　　明诚恭敬答道：

　　“遵旨！”

　　此刻的寒苑中青铜制的镂花香炉中燃起青烟阵阵，清幽的香气萦绕不绝。苏慕寒正端坐书案前手中执一卷诗赋书卷浅浅读着，不时拿起手边青玉茶杯中的香茗轻轻啜饮，神情悠然自得。

　    宣玉门外的空地上只见剑影凛冽，人影飞舞，一招一式皆以快制胜，以准制敌，以狠致命，可见是个身手奇绝，武功奇高的高手。

　　剑影渐停，一名黑发高束不羁，额前刘海齐颌，身着一袭黑紫色长衫，容颜清雅，目光灼灼但气质孤傲的女子走进室内，静坐在苏慕寒对面，几乎与苏慕寒同时拿起茶杯啜饮清茶。

　　苏慕寒知她进来，目光依旧看着书卷，未曾看她一眼便道：

　　“你想说什么？说吧。”

　　墨冰默然放下茶杯，一改孤傲冷气道：

　　“城门刺杀事发这么久了，陛下没有明旨处置，还只是暗中调查，你难道就不觉得奇怪吗？”

　　苏慕寒目光仍不肯离开书卷，不以为意道：

　　“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咱们这位陛下不就喜欢这样吗？一面禁了三位皇子的足，一面又派人暗中多方调查，不就是怕越公开越有可能泄密吗？哼，他就不怕他委以重任暗中调查的人被人收买吗？”

　　墨冰听他这一番论调，听得云里雾里的，这些日子明明没有任何消息传来，他为何就如此肯定陛下真的这么做了？于是反问道：

　　“你怎么知道陛下禁了三位皇子的足？”

　　苏慕寒见她难得有心打听朝堂局势，故弄玄虚道：

　　“我猜的。”

　　墨冰听了这话噗嗤一笑，佯装生气的样子道：

　　“卖关子逗我啊！我可不上当！那你再猜猜皇上会指派哪位大人审理此案？”

　　苏慕寒神色一敛，正色道：

　　“我猜陛下指派审案的人中必有刑部尚书文奕君。这位文大人可向来刚正不阿，听说他刚上任就把刑部风气整改的井井有条，也难怪陛下会信任他。不过就算陛下千算万算也必然会漏算一个人。”

　　墨冰再次好奇的往前凑了凑，离苏慕寒更加近了，眼中闪烁着光泽饶有兴趣地问道：

　　“谁啊？”

　　苏慕寒眼中，唇边浮起笑意，用手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尖，答道：

　　“你的猎物。”

　　墨冰听到这几个字顿时收了兴致，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下，又问道：

　　“说起她，城门刺杀那日我便想问你，你说她为什么要找一个替死鬼呢？”

　　苏慕寒拿起案上的青玉茶杯敛袖轻啜了一口，后又正色道：

　　“我想她真正的目的是声东击西，用这个替死鬼来掩盖她真正的行动。另外我想陛下应该已经有所决断了，否则他不会封锁消息，而这些天的安静倒是让那些蠢蠢欲动的人沉不住气了，正好收网，还真是高明！可惜啊，这些人中没有一个傻子，只怕他这会已经没办法了，才会暗中指派人查案，最迟明天便会有旨意传来。”

　　墨冰又问道：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苏慕寒微笑不语，反而抬手敛袖拿起旁边桐木笔架上的毛笔，在青瓷洗笔中轻轻沾了些清水，在面前的纸上写下一个“静”字。

　　墨冰立即会意道：

　　“你的意思是静观其变，再做安排。”

　　苏慕寒笑着点头。

　　这是一阵清脆的敲门声响起，墨冰起身去开门，本以为是叫花子敲门乞讨，或者是摊贩卖东西，还有些不耐烦的大声应和道：

　　“行了，行了，别敲了，来了，来了！”

　　当她打开门时只见一个身着黑色宫服的中年男子左手手执白色玉柄拂尘，右手捧着一个玉轴金封的卷轴，看上去好像是圣旨。光是这个人看着便知来头不小，应该是宫廷的官，再看看他身后的侍卫个个披甲执刀，看这架势应该是禁军，这宫廷官员出宫宣旨还有禁军护卫，想来定是有要事。

　　未等墨冰开口询问，那人便道：

　　“姑娘苏大人在吗？咱家奉陛下旨意特来传旨，还望姑娘通报。”

　　墨冰闻言也不敢耽搁，只匆匆行礼便回去通报。

　　当她回到书房却看见苏慕寒正穿戴整齐的坐在原处，静静翻看着书页，从容不迫。

　　墨冰见他圣旨到此都如此从容，显然是早知如此，方面脚步走过去道：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就走吧！”

　　苏慕寒抬头瞥了她一眼，轻笑一声，放下书卷前去接旨。

　　苏慕寒走至门口，礼数周全笑迎明诚：

　　“明公公，不知今日过府有何贵干？”

　　明诚微微福了福身，笑呵呵的道：

　　“苏大人客气了，咱家今日特来宣旨。”

　　苏慕寒听到宣旨二字时，立即收了神色，格外恭敬道：

　　“明公公请。”

　　说着便带着明诚走进正厅。

　　明诚站在正厅正座之前，苏慕寒率领府上众人一同跪接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城门刺杀朕心甚怒，真凶未擒，朕恐日夜难安。故特令刑部尚书文奕君，兵部尚书苏慕寒联合大理寺协理此案，审案期间均可随时入宫面禀案情，早日结案以安四海民心。钦此。”

　　“臣等领旨。”

　　说罢苏慕寒率众人俯身行礼。

　　送走了明诚后寒苑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苏慕寒正拿着圣旨往书房走去，墨冰突然鬼鬼祟祟的跟在苏慕寒身后，似是有话说，苏慕寒一个猛回身，墨冰没有注意险些撞在一起，吓得墨冰猛地抬头看见苏慕寒正盯着自己，浑身不舒服，不免有些尴尬的笑笑：

　　“啊，我是想问你中午想吃什么，我去买，我看你有事就不打扰你了，我先走了，买菜去了！”

　　说完就要跑，被苏慕寒叫住：

　　“回来，菜厨房已经买了。”

　　墨冰头也没回继续走，答道：

　　“那……那我去厨房帮忙，帮忙。”

　　苏慕寒有些无可奈何，又朝厨房处指了指说道：

　　“厨房在那边，那是书房的方向。”

　　墨冰看再这样下去就跑不掉了，干脆小跑起来，朝他摆摆手道：

　　“我去书房看看医书，学学药膳。”

　　苏慕寒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往书房走去了。

　　短暂的轻松转瞬即逝，黑暗中的较量无处不在。在这场博弈中，没有人是赢家，有人输了性命，有人输了自由，有人输了权势，有人输了信任，亦或有人到头来不知道自己赢了什么，输了什么。

　　不过在最终的较量来临之前，任何人都有可能成为最终的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