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忧外患

第二日辰时，苏慕寒便早早等候在兵部政事厅堂内，约过了一刻，闻府衙外有马蹄，车辙声渐起，随后又听得阵阵人声响起。苏慕寒缓缓起身，向门口走去，走出政事厅时，兵部侍郎上前行礼，对苏慕寒以目示意，似是有事向苏慕寒禀报，苏慕寒见此便知事情已妥，并没做理会，只是点了点头，便叫侍郎退下，自己继续向大门走去。

　　兵部门前，整齐的站着一队禁军人马。禁军统领林文陌自然也在其列，穿一身棕红色铠甲，上缀银丝铁甲，手握七尺铁质佩剑，肤色黝黑，但却五官清秀，眼神中透着军人的刚毅与血性。

　　林文陌的为人可谓是人尽皆知，谦逊稳重，可谓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不仅如此林文陌还深谙为臣之道，知道在疑心重的楚文帝面前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若不是凭借着这两点和高超的武功，他又怎可能从军不过四年便获皇帝陛下赏识，从行台军营调到禁军，担任统领之职和御前带刀护卫多年，位同军侯，恩宠不减，军中威望无人可及，有时甚至就连常年带兵打仗的陵王都要敬他三分。

　　站在禁军人马前方的自然就是宁王景文佟，自从这位苏慕寒进京以来，他就夜夜难安，无时无刻不想着让他从现在的位子上摔下来。他后悔没有在太子招揽到他之前找到他，他更后悔没能在他进京后杀了他，让他有命活到现在，坐在如此高的位置上。他的直觉告诉他苏慕寒绝对不可能是真心进京辅佐太子，在苏慕寒做这件事背后一定另有隐情，虽然现在自己还不知道那是什么，但终有一天他会知道的，这一天也许就是太子的死期。从楚梁交战那件事起景文佟就将苏慕寒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死敌。

　　宁王目光灼灼地死死盯着兵部府门，似是要把苏慕寒和所有的人一起化为灰烬。

　　不多时，府门开了，苏慕寒衣冠整齐的站在众人面前，恭敬的行礼道：

　　“下官见过宁王殿下，林大统领。二位莅临，竟让如此久等，这实在是下官的疏忽，还望殿下，大统领恕罪。”

　　宁王见苏慕寒出来的这一幕，冷笑一声：

　　“苏卿多虑了，苏卿现在可是父皇跟前的红人，本王和林大统领又岂敢不给你面子。不过苏卿这个毛病需得改改了，否则还让人以为苏卿是心虚不敢见本王了呢。”

　　说着宁王信步走上台阶，站定在苏慕寒身边，似是在等待他下一瞬间的反应。

　　苏慕寒听这语气，便知来者不善。宁王表面上是替陛下亲监兵部选派陵王的随行护卫，可暗地里他可是巴不得陵王快一点死在擎州。之所以特意请旨亲自监督，就是想亲眼看看自己安插的人是怎样一点点要了陵王的命的。

　　只可惜，宁王他是一只再聪明的狐狸，终究也逃不过猎人的眼睛。苏慕寒和陵王早知宁王此心，至今未敢擅动，就怕他不肯出手，一旦宁王有所行动，便坐实了他的罪证，眼见着好戏开场了。苏慕寒未敢在面上流露出一丝一毫，反而更加尊敬的再次躬身道：

　　“宁王殿下折煞下官了。殿下请进。”

　　后者见苏慕寒如此，露出一抹略带藐视的笑意，信步走进了兵部。

　　按律挑选随行护卫虽由亲王亲监，但还是要有军中统领协助方可令天下信服，所以禁军统领林文陌也是自然而然的跟随在宁王身后走进兵部。虽然已在不少场合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但当林文陌走过苏慕寒身边时，还是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林文陌的目光中略带着些审视的意味。

　　苏慕寒则丝毫未躲避来自这位军中最具权威的统领的审视，以目迎之。

　　林文陌算得上是军中独具慧眼的奇人。以往的几位兵部尚书，在林文陌眼中看来不过都是些只会舞文弄墨的文臣罢了。虽掌管军务，这写折子，拟条陈是把好手，但如果真要靠他们去打仗，那可真的是天方夜谭。

　　可是不知为什么，林文陌自打第一次见到苏慕寒以来就一直觉得此人气质不凡，为政得功名利禄绝非是他的格局，治理军务更是井井有条，虽是文臣但眉宇间可见隐隐军人的铁血傲骨。虽然这只是一种感觉，但光凭这一点，就足以让林文陌对这位军侯尚书不得不另眼待之。

　　走进兵部，由一名侍郎带路，宁王和林文陌一起走到了兵部禁士苑。

　　禁士苑是兵部负责招募新晋士兵的所在。虽说是为朝廷招募兵丁，但禁士苑对来报名参军的人们几乎没有任何要求，只要是年及及冠之年，身份背景清白，武功中等便都可以来参军。

　　禁士苑内的空地上整齐的站着一队约十五人的新晋士兵队伍。这些新招募的士兵们，均已入伍一年，兵部记录造册，这一年内均无劣迹，武功也还算中上程才有资格待选。

　　这一队士兵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等候挑选。

　　宁王静静的看着自己府中的死士们无一缺漏的尽数被苏慕寒选中，心中暗笑道：“景文宣，我就不信你这次还能活着回来。”

　　见苏慕寒已挑选完毕，宁王走上前道：

　　“苏卿确有识人之慧眼，这几位一看就是身手不凡又不乏敏捷之人，皇长兄这次前去擎州赈灾事务繁忙，带上这些人手一定大有助益。父皇还真是选对人了。”

　　苏慕寒虽听着宁王满口都是赞扬之语，但宁王的眼中却毫无此意，却又多了几分狠辣与狰狞。这样一幕更加让苏慕寒肯定这次宁王必会对陵王暗下杀手。

　　后者听罢宁王这“赞扬”之言，躬身行礼道：

　　“殿下谬赞了，此事当属臣分内之事，又事关一方百姓，朝局平稳，臣岂敢不尽心竭力。”

　　宁王没有理会苏慕寒的回礼，而是转身向外走去，走到府门口，面对着行人百姓稀少的街道负手而立。未几，一阵马蹄声从远处响起，两个骑士的身影出现，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待陵王与副将吴翰在门前下马时，宁王面带笑意地迎上前去，故作关切的慰问道：

　　“皇长兄，此去擎州赈灾，事务繁重，您可要好好保重，切莫伤了身子，这要是被父皇知道了，还不得心疼啊！”

　　陵王听他这一番不真不假的问候顿时有些尴尬，忙还礼道：

　　“有劳殿下费心，我有吴翰陪同同去，无妨，再说不还有您为我挑选的随行护卫，不妨事的。”

　　宁王见他自己把话题引到此处，便顺势道：

　　“皇长兄身边的干将那自然是聪明，我不过是为您挑选些护卫罢了，只怕我挑的都是些笨拙的习武之人，也您帮不上什么忙。皇长兄切莫介意。”

　　说着宁王便不由分说的领着陵王，后者也并未表现出抗拒，而是很自然的跟在后面走了进去。

　　其实刚才那一幕陵王对宁王的用意早已是心知肚明。不过是想摆脱自己勾结外臣谋害摄政王的罪证，不然就凭着自己在上次楚梁交战时帮助太子与苏慕寒平安回京，宁王早已对自己恨之入骨。这次赈灾最大的赢家依旧是太子，宁王与太子在朝堂上剑拔弩张，明争暗斗，分庭抗礼，但凡是太子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宁王都要与他对着干。这次自己是帮着太子打压宁王，他又岂会让自己活着回京。

　　只要陵王死在了擎州，宁王就全有理由说是苏慕寒挑选的人中有人蓄意谋害摄政王，并顺带着把矛头直指太子和兵部。若是陛下要彻查此案，就顺势来个死无对证。

　　当然，宁王绝对不会在陵王赈灾之前下手，就全当让他发挥他在这世间最后的价值。宁王才没有那份善心去顾及饥饿中的百姓们，他眼中只有自己的权力。

　　到时候，若是灾情好转，宁王说不定还会替陵王说说好话；若是继续恶化，就说是贱民贪得无厌，辜负皇恩，等待擎州百姓们的结局自然就只有一个——屠城。

　　二人一同走进禁士苑后，苏慕寒的目光缓缓扫过陵王与他在某一个瞬间交集后又再次分开。

　　看着这面前的一队人马，陵王心下冷笑：

　　“哼！景文佟这难道就是你给我的护卫吗？为了我一个小小的摄政王，就值得你亲自派人下手，还真是让你劳心费神了。”

　　未等宁王开口，陵王抢先一步行礼谢道：

　　“多谢殿下。”

　　宁王问声回身与陵王相视一笑道：

　　“皇长兄真是折煞我了，这只要是皇长兄不嫌弃就好了。”

　　说完又向那些选定的随行人员道：

　　“陵王殿下奉旨前去擎州赈灾，在此期间，尔等务必倾尽全力保护陵王殿下安危，若有差池，本王唯你们是问。”

　　“是。”

　　那一队人马恭敬答道。

　　陵王见宁王这一出兄弟友爱，相敬如宾的好戏落幕了，自己也应上路了，否则为了一个宁王的阴招而耽误的事情不值得。当下未几过多客套，只是略施一礼：

　　“殿下，时候不早了，人既已挑好，我也该上路了。”

　　宁王丝毫没有假意挽留之意，也拱手还了礼道：

　　“皇长兄一路保重。”

　　说完，陵王领着一队护卫走出兵部大门，与吴翰一同翻身上马。

　　宁王，苏慕寒，林文陌等人也一同送至门外，目送一行人离开。

　　送走了该送走的人，宁王便理所当然的向在场众官行礼道：

　　“时候不早了，皇长兄既已上路，那本王便放心了一半。本王还要回去向父皇复命呢，改日再登门与苏卿长谈，告辞。”

　　苏沐寒见此忙换礼恭敬道：

　　“殿下公事繁忙，此话折煞下官，殿下慢走。”

　　见宁王已上马欲走，林文陌自然也没有再久留于兵部的理由，只微微向苏慕寒行了个礼，默默地跟在宁王身后走了。

　　苏慕寒与兵部众人一齐肃立于原地，向人马队伍恭敬行礼，恭送宁王和林文陌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