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遗弃】
元照七年。
终于,沈郡守升官了,他们要举家搬到京城去。
那是一个冬日,六出飞花轻舞,虽然一落地就变成了水,天气也是很冷的。
幼凝的屋子里没有炭火,她冻得发抖,负责照顾她的赵嬷嬷找到沈凌说缺炭火,可沈凌却回道:“我不是给她月钱了吗?自己去买。”
赵嬷嬷只好回来,她看见幼凝拿着银子抛上抛下,就是不知道这个还能花。
她叹了口气,走过去,和蔼地教幼凝银子的用处。
暖阁里,银炭燃烧发出轻微的“滋滋”声,沈郡守,不,应该叫沈尚书了,他告诉沈凌,后日出发。
“你那傻妻,就别带了,免得人家看我们笑话。”他缓缓开口。
沈凌保持着躬身的姿态,他攥紧了拳头,半晌,才启唇道:“好。”
临行那天的雪下得好大好大,沈府的行李被大包小包地搬上马车,幼凝笑呵呵地跑出去,她冲着沈凌甜甜一笑道:“要去哪里呀!凌凌怎么不带我?”
沈凌无法面对她笑着的容颜,他别过头道:“没什么,你快回去吧。”
他对赵嬷嬷道:“月钱我会按时寄回来,有劳嬷嬷了。”
赵嬷嬷心疼幼凝,她心知肚明,这一走,不知何时能回来。
沈凌上了马车,没有回头,或许是,他不敢回头。
幼凝看着远去的马车,看着除了她和嬷嬷之外的所有人都上了马车。
她意识到不对了,泪水从脸上滑落,放声大哭起来。
“你是不是…忘了带我呀!”
“我会听话的!”
沈凌甚至能听见,能想象到她哭成了什么样子。
上一次她哭,还是因为他没有护着她,这一次,是因为他不要她了。
“凌凌!你怎么能走呢!你不要凝凝了吗……”她哭的上起不接下气,赵嬷嬷扶起她,想带她回去。
这时,路边的一行人引起了她的注意,是一个人带着好几个人,带头的人穿着暖和的衣服,其他人带着镣铐跪在地上。
幼凝看见他们每个人前面都有一个牌子,上面写着不同的字,有歌女,丫鬟,侍卫……
她来到写有侍卫二字那人面前。
那人衣衫褴褛,但隐约看得出是个很好看的人。
他面前的牌子写着两个字:侍卫
“嬷嬷,你看他跪在雪地里,好可怜的感觉。”幼凝一边哭,一边道。
赵嬷嬷道:“是啊,可怜人太多了……他应该是想找份侍卫的营生。”
“那我可以带他回去吗?我想和他玩。”幼凝擦了擦眼泪,她恍惚觉得寂寞,想要一个玩伴。
“可以,刚好来个人保护你。”赵嬷嬷掏出银子递给了那个坐着的人。
那人立刻解开镣铐,将那个看起来很是俊秀却蓬头垢面的男人放了。
幼凝听不太懂,她拉起那人的手,道:“我们回去玩吧!”
“对了!你有名字吗?”幼凝看着那人脏兮兮的脸问。
“………有,温浩。”他垂下头,没有直视她哭的红红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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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哥哥!你看蝴蝶!”
“很美,我替你捉来。”
“温哥哥,这个是什么?”
“是手镯,我替你戴上。”
“温哥哥,你看我画的好不好?”
“甚好。”
温浩第一次见一个人这么温柔,她将他带回家那天,没有嫌弃他脏,亲手拿着帕子帮他擦脸,还说了一句:“赵嬷嬷说洗脸,这样才能漂亮。”
只这一句,温浩就明白眼前这个美好的姑娘,是个傻姑娘。
傻子又如何?将他从黑暗带到光明的幼凝,是他要用一生去保护的人。
温浩见过幼凝最伤心的时候,莫不过是她想起了弃她的夫君,每当这时,她就呆呆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看着人来人往。
他好嫉妒,哪个男子运气这么好,让才貌双全的幼凝掏心掏肺地爱。
幼凝傻了,可她的画功还在,当她作画时,好像又变成了那个艳绝江南的好姑娘,貌比花娇,身姿窈窕,画的画也栩栩如生,令人赞不绝口。
他知道她胃不好,于是学了各种药膳,替她养身体。
炊烟缭绕,岁月静好,温浩多么希望能永远这样下去。
哪怕不能娶她,护着她,陪着她,就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