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无花（下）

可是，

　　那都是“以为”啊！

　　终于，鬼魂渐消，该行舟上路了。她想留，可不忍他一直在这阴冷地下。

　　织瑶看着他渐渐远去，两行清泪划过。

　　突然，他转过身，“阿九！”行舟双目通红，向着奈何桥喊道。

　　织瑶扭过头，这几月的朝夕相伴浮现眼前。

　　“姐姐，你这里怎么受伤了？”“呃……这里啊，我不小心摔了一只汤碗，划破的。”他一边帮她擦着药，一边道“以后，可要小心点……”

　　“阿九，你说，我能一直在这里吗？”“这……”她目光涣散。“想是，不能……”“为什么！”“你是魂，轮回之后便是人，我是鬼，亦是孟婆，我们本来就不……”

　　本来，就不被承认。

　　孟婆，本该无情

　　魂魄，本该匆匆

　　远了，远了，他真的，走远了。

　　织瑶总是望着桥的尽头，明知无人回顾，却依旧守望。鲜红的彼岸花海迅速消失，死气沉沉的灰色席卷整个黄泉。她忘不了，她也不想忘。于是，鬼界都知道，阿九动情了。

　　行舟轮回人间，记忆全失。走过了所有人都会走的路，他娶亲时，却偏偏娶了一个容貌神似织瑶的。

　　他不知为何，只觉异常熟悉。

　　此后的轮回，织瑶没有再与他说过任何一句多余的话，行舟每每经过，却觉心痛如绞。

　　几百年，几千年………织瑶老了，但魂魄们依旧不停轮回，有的魂魄生前为非作歹，堕入地狱，有的魂魄生前功德圆满，要么转入轮回，要么升天为仙。众鬼都说，阿九没了心。

　　是啊，她的心，早在几千年前，就丢了。

　　“九奶奶，我为什么熬汤？”一个玉雪可爱的女孩问她。

　　织瑶望着她，“奶奶，我为什么要熬汤呢？”她忆起往事。

　　“因为，孟婆汤尽，往事俱忘却，无忆，亦无情，无情，亦无忧……”织瑶看着第十任孟婆孟织忆说。“不懂，为什么要忘呢？”小十疑惑地问。“小十，我要走了，孟婆的一生太长了，我等不下去了……”

　　“为什么啊？”织忆问。

　　“你…往后，切记，不可……”她的目光深邃，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不可动情。”“嗯！阿忆记住了！”

　　“记住，就好。”

　　她虽老了，但容貌永不会变，这首她最后一次接引魂魄了。

　　“行舟，我要走了，我走，再不能轮回，而你，可为人，可为动物，可为静物，记得积德行善，最好成为仙……”她对行舟又一次轮回的魂灵道。

　　“你，认识我？”他虽忘记，却莫名想哭，“我，不认识你，你走吧！”织瑶拿起了自己熬的汤，给自己盛了满满一碗，行舟没有走，他坐在她身边，道“可我依稀记得你，你叫……”脑海中似有一个声音“行舟，我是，阿九，织瑶！”“你叫，阿九……”

　　织瑶猛的抬头看向他，笑了，还能听到一声“阿九”啊！她虽笑着，泪水却不受控制地流着，织瑶看着他，笑了，“我是阿九，你没错……”织瑶突然用法术将他推开，大声喊道“谭行舟！你听好了！这百里曼珠沙华因你我而败，我是孟婆，亦是鬼，你是魂魄，亦是人，我们从来，都不被允许！”说罢，她化成了一缕幽幽紫光，在他头上徘徊几下，便了无痕迹……

　　她解了元神，散了。

　　行舟耳边似回荡着她刚刚的声音，莫名的心痛又一次袭来，他停下脚步，竟然向回走去。冥王出现了，“你为了你都不记得的人，值得么？你可要想好，你将失去转世的机会。”“我虽不记得，但我不能走，一走，心就痛，你让我留下来吧。”行舟目光空洞。

　　不知又过了多少载，那曼珠沙华又开了，可奈何桥，又多了一个孤魂，只闻那个魂魄整体飘来飘去，似匆忙，似缓慢，似在等着谁，却又知道谁也不会来了……

　　有诗为证：

　　黄泉路上奈何桥，有一孟婆善窈窕。

　　阳间行舟地下魂，欲转回轮，不知地面洪。

　　曼珠沙华本烂漫，离人泪尽夜全枯。

　　不知轮回又几载，只知元神散，孤魂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