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山河

楚摇转身离开，温客行也跟了上去，在半夜静谧的大路上，他的声音宛如叹息一般低。

温客行“琉璃甲中，可能有绝世武功，可能有敌国之宝，谁不想要？”

　　楚摇没有应声，却也慢下脚步，她本不气恼，只是温客行戾气过于深重，完全脱离了她的意料之外，让她有些措手不及无从应对。

　　温客行无声地弯了腰嘴角，眼角却没有丝毫笑意。

温客行“方不知那鸡鸣狗盗之徒，做事全凭一己私欲，凡是看上的东西，便连人家的救命钱也不管不顾，出手就拿，他不想要？那喜丧鬼作恶多端，被逼无奈入了鬼谷，多年来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她不想要？你不想要么？你嘴里说着积德行善，无非是怕下黄泉有那十八重地狱等着审你前世今生做得那些个亏心事，我问你，若有那么个东西，叫你从此天下无敌，不怕半夜三更鬼敲门，你不想要么？”

楚摇“天下无敌又如何？我本就不怕半夜三更鬼敲门。”

　　楚摇发觉，她无论和司凤，璇玑，亦或是时影那时在人界在一起，都可以控制好自己的心绪，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都可以把控的很好，心里只是想着做一件理所应当的事，可她和温客行在一起，看着他疯魔阴森，却不能视若无睹，无论如何也想得一个结论，会因他一时难以自控全凭心中所想，那般任性是从前不曾有的。

　　楚摇百思不得其解，后来，她给自己得了一个结论，温衍与她同生乃是神位，执念戾气重难渡也是情理之中，可她没有想过自己为何会如此。

　　她将温衍当作最亲近的人，所以在他面前才会百无禁忌为所欲为，她心中是在意他的，怕他被蒙蔽，怕他被自己的戾气吞噬万劫不复，怕他回不了天界，怕他荼毒生灵遭受天界责罚，怕再也见不到他，无论出于何种在意，他在她心里，从来都是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存在。

　　楚摇若有所思地缓慢走着，温客行表情晦暗不明地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忽然又笑了起来。

温客行“楚圣人，桃花酿的味道，真是不错。”

　　岳阳真是热闹极了，一夕之间，无数的江湖人物涌到了这里，男女老少，三教九流，共同打着一个名号，然后各怀鬼胎，各自为政。

　　还不过一天，楚摇和温客行总共在两家酒楼吃过饭，已经围观过三四场冲突械斗了。

楚摇看着他们耍狠斗勇，三天两头因为鸡毛蒜皮大的小事互相咬个一嘴毛，最后也不知这些个英雄好汉会落个什么下场。

　　山河令主，天下只有三个，少林乃是武林泰斗，以势而胜，长明山古僧神龙见首不见尾，以武而胜，好像唯有这位高大侠，是真正入世、真正广交各大门派，人路最宽、影响最大的一个。

　　每个人身上都有独特的气质，然后人们会自动根据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气质，而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比如温客行楚摇一类的人，旁人看来，或许只是个面色过于苍白又很是瘦小，看着像是活不过几日的小丫头，或者油嘴滑舌的小流氓大混混，不见得有一点特色，然而一旦深交起来，敏锐的，就能感觉到这其中微妙的不同了。

　　无论是楚摇还是温客行，他们或许也能做到混进人堆不引人注目，可到底不属于那个人群，所以自然而然地不去融入，混进去也只是成了不引人注目的背景。

　　这日她独自上了一家酒楼，挑了个靠着窗户的座位，要了几个小菜，一壶小酒，一边晒太阳一边慢吞吞地喝。

　　温客行一走进去，就看见了她的背影，不知为什么，他觉得楚摇的背影很特别，那许多人中，他总是能一眼辨认出来。

　　楚摇的后背并不总是挺直的，大多数时候，她只是惬意地靠着，看起来十分从容自若，温客行总觉得她好像心里什么事也没有一样，只看着，就觉得心里特别安静闲适，真应了她那句“浪得几日是几日。”

　　苍茫世道，三山六水，什么样的人能决然一身，满不在乎地踽踽独行与天地间，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什么都不着急呢？

　　却又不是淡漠，她有喜怒哀乐，可那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一闪便过去，眨眼之后，好像又什么都不记得了。

　　温客行深深地吸了睛，片刻，脸上重新露出那种看了就让人想拍扁的笑容，溜溜达达地走过去，在楚摇对面坐定，一点也不客气地自己拿了个杯子，从她手里抢过酒壶，满上一杯，浅啜一口。

温客行“这酒，也就算能将就凑合。”

楚摇“小二，换壶好酒，招牌菜再来两个，账算在他身上。”

　　温客行无言地看着她，楚摇笑了一下，还特意解释。

楚摇“你还欠我三两银子来着，没利息，合算。”

温客行“那我可真多谢你。”

楚摇“客气客气。”

　　温客行算是看出来了，他刚认识楚摇的时候，她虽有些什么事都不放在眼里的洒脱，可怎么说也是正正经经的姑娘，现在倒是把他的油腔滑调学了个十成十。

　　温客行沉默了半晌，忽然从怀里摸出荷包，伸手抓了点散碎银子，仔细数了数，往前一推。

温客行“三两二钱，三两还你，多给你二钱，将你卖给我吧，保证以后好吃好喝的养着你，还能安稳过一辈子，保证安稳。”

　　楚摇心中暗道他说瞎话不打草稿，他一个鬼谷谷主，人人得而诛之，五湖盟召开英雄大会就是要去铲除鬼谷，他倒好，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楚摇将那些银子原封不动地推了回去。

楚摇“不卖，姑娘我虽算不上倾国倾城，甚至还有些面容惨白不可直视，也实在受不起。”

温客行“为什么不卖？”

楚摇“我有自知之明。”

温客行“阿摇是在变相的说我长得好看吗？”

楚摇“嗯，我丑，怕侮了温公子的慧眼。”

　　楚摇话里话外都都是讽刺，温客行却像是受到夸奖一样笑了起来。

　　该说不说，不论是温衍还是温客行，面容俊美宛若冠玉这一点毋庸置疑，不说在人界他是难得一见的绝色，便说在天界，也是令不少小仙子日夜牵挂朝思暮想恨不得眼睛长在他身上。

　　楚摇的面容虽有六界罕见的绝色这个名头，可眼下她面如菜色乌发乱糟糟的，没有好看的发髻也没有好看的珠钗发冠装饰，过于消瘦看着还有些撑不起衣服来，衣襟总是垂在地上，摩的都破了口子，还总是一副男子般的英气打扮，唯一亮堂的，只有一双黑靴了。

　　她如今也终于明白，这大概就是凡人口中所说的，缘分天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