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周宅的时候,周老爷子已经睡下了,穿过一个又一个回廊的时候,李白也异常沉默,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她,反而是她做贼心虚般地时不时瞟他一眼。
送她回到房间的时候,他才终于对她说了一句话:
“早点睡。”
然后转身离开了。
李白离开后,杨玉环又蹑手蹑脚地跟了上去,只见他并没有朝自己的房间里走,反而朝周宅的大门方向走去,杨玉环紧跟上去,看见李白只身一人,还抱着一束花,走出了大门。
这么晚了,他要去见谁?
这时,杨玉环看见趴在门口的一只活物正滴溜溜地看着她。
她不敢走夜路,便牵着椰菜跟了上去。
走了许久,杨玉环才发现自己又到了熟悉的坟地,山上的气温很冷,杨玉环庆幸自己没换衣服。
李白原来是回来看他母亲的。
带着椰菜跟着李白拾级而上,走到半路时椰菜突然挣脱绳子往上跑,杨玉环赶紧追了上去,到达周月盈的衣冠冢前,发现李白半蹲在墓碑前轻轻擦拭着上面的照片,脚下放着一束紫色的桔梗,而椰菜也端端正正地坐在墓碑前,抬着头望着照片里的女人。
椰菜是李白小时候周月盈送给他的,也是他在这世上对母亲唯一的寄托。
月光如水,杨玉环看着一人一狗就这么安静地看着照片里温柔的女人,心境竟一下子变得宁静。
……
夜深了,王父和往常一样,因为应酬还没回家,偌大的房间只剩下王昭君,一人孤零零的窝在沙发上看着一部法国电影,怀中卧着一只熟睡布偶猫打着鼾,洛可可式的画面和文艺的台词也让她觉得索然无味。
因为在伊豆酒店的那场事故,大家都提前回国了,王昭君向来对派对不感兴趣,所以当时她不在现场,只是回国后才听说了有人受了伤,正准备打开手机翻翻A中论坛,手中握着的手机便开始震动起来,手机接通,听筒便传来了诸葛亮的声音:
“我妈今天做了红酒烩牛肉,我带来给你尝尝?”
王昭君先是一愣,又听见诸葛亮口中所说的红酒炖牛肉,接着肚子不争气的叫了一声,她记得明明吃了杯面的啊……
此时在王家的隔壁别墅里,诸葛亮的母亲自己儿子换了衣服一副准备出去的样子便厉声叫住了他:
“这么晚了哪儿去?”
刚开了一半的门,诸葛亮脚步一顿,回头解释:
“…小区有只流浪猫,我去喂喂。”
“啧,全世界就数你爱心泛滥。”
只见自己母亲继续收拾碗筷一副不再追究的模样,诸葛亮立马提着保温盒像一阵风破门而出。
经过自家和王家的小花园,没几步就到了她门口,刚想敲门,门就开了。
诸葛亮一愣,手指还凌空保持着敲门的姿势。王昭君穿了件薄荷蓝连衣裙,赤着脚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屋内走出一只灰白色的猫咪,从她光洁的脚后跟蹭过来,见到了提着保温盒的诸葛亮,滴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
“那个……”
诸葛看摸了摸自己的鼻梁。
王昭君则是自然地接过他手中的保温盒,侧身道微笑道:
“进来坐会儿?”
“好啊。”
……
几分钟后,诸葛亮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王昭君直接盘腿坐在茶几下的地毯上开始吃着红酒烩牛肉,整个客厅充满了食物的香气。
两人聊了很久,其中说到韩信找到初恋的事,诸葛亮还添油加醋地描绘了一番初恋是有多么多么美好,多么多么难忘,王昭君则淡淡道:
“人是会变的,特别是感情。”
初恋难忘,亦难果。
那只布偶猫还在不亦乐乎地咬扯着诸葛亮的裤脚,电视里放着一部法国文艺电影,刚好画面是一对男女亲吻的场面,诸葛亮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王昭君在看A中有关伊豆研学那次的论坛,当照片滑到一个熟悉的影子时,她的手指一顿。
那是一只偷拍的照片,看身型,是李白,他站在一个坐在椅子上的女孩的面前,俯视着她,女孩头发似乎是湿透了,遮住了脸,所以看不清样子……
“对了,你多久去S大报道?”
诸葛亮见她吃得差不多了,问道。
“不去了。”
王昭君拿纸巾擦了擦嘴,淡淡道。
“为什么?”
诸葛亮一惊,没有发现自己的语调高了几度。
王昭君回过头,逆着光,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只看见她的唇一张一合:
“我要去法国了。”
……
诸葛亮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回到家的,可是一开门,迎来的便是母亲的诘问:
“你刚才去王家了?”
诸葛亮没有理母亲,只是失魂似地往楼上走。
“站住!”
他母亲跟在他身后,一把拉住自己儿子的手腕:
“要我给你说多少次?小时候跟王家女儿玩玩就不说了,现在都这么大了,还往那儿跑,你还真上心了?”
坐在客厅看报纸的父亲听见了动静,忙问:
“这是怎么了?”
诸葛亮甩开自己母亲的手,无奈地捏了捏自己的鼻梁:
“妈,今天我累了,有事明天再说……”
说着就准备上楼,只听见自己的母亲还在身后步步紧逼地说道:
“小亮啊,我们诸葛家本身就和王家没什么交集,他们是一夜暴富的商人,钱来的干不干净,咱们也不知道,而我们是书香门第的世家,本就井水不犯河水,你啊,还是收收心,不要把心思再放在王家女儿身上了……”
母亲还未说完,声音就被他阻隔在房门外,他的脑海只回响着王昭君的声音:
“我要去法国了。”
他仰面躺在床上,睁开眼睛还能看见落地窗外王家亮着的灯火。
她真的要走了吗?我又能做些什么?
楼下,诸葛亮的父亲指责他母亲道:
“跟孩子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我这不是跟他讲道理么?他要是真喜欢那王家女儿,我看你怎么办?咱两家门不当户不对的,而且你又不是不清楚王穰那老狐狸,自己亲生女儿将来也是会被用来商业联姻的,我这不是及时止损?我可只有这一个宝贝儿子!”
诸葛亮的母亲瞪了一眼,留下瞠目结舌的男人又哼着歌转身继续做家务去了。
……
城市的那一头,韩信提着一大袋药正准备回老房子,回家的路总会经过一些小酒吧,有衣着清凉浓妆艳抹的女人前来搭讪:
“弟弟,进来喝杯酒?”
他那时因为背上的伤不能走太久,走个五百米就要休息一会儿,他正倚在贴满小广告的水泥墙上抽烟。
烟雾缭绕,混合着女人身上的劣质香水味,他缓缓吐出烟圈,喷在女人满是粉底的脸上,女人没躲,反而靠近了一点,调笑道:
“弟弟很有个性嘛,多大了?”
他挑眉,讥诮道:
“这么饥渴?”
“遇到你这样的,哪能不动心呢?”
女人红唇一勾,把手里的一块正方形的铝制的小东西塞进他的口袋里:
“怎么样?考虑一下?”
韩信嘴上还叼着明明灭灭的眼,他的眼底晦暗不明,狠狠吸了一口烟后,单手将它摁灭在墙壁上,垂眸瞥了一眼面前的女人,缓缓地吐出三个字:
“没兴趣。”
然后转身就走。
生活在市井片区,这种事情韩信已经见怪不怪了,突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他接通,传来诸葛亮的声音:
“从警视厅出来了吗?”
韩信冷笑了一声,诸葛亮一回国,不是陪他来录口供,反而是跟着白月光回家了,现在才想起还有他这个兄弟?
……
十分钟后,在一家清静的酒吧里,韩信双腿随意地交叠在一起,看着偷偷从家里跑出来的诸葛亮颓然地喝着酒。
“你倒是说句话啊!”
诸葛亮看了韩信一眼,他桌前的酒一口没喝。
“说什么?安慰你么?不过说实在的,你想去法国,没可能。”
韩信一语成谶,弄得诸葛亮哑口无言,接着他低头看了一眼时间,起身:
“我回去了,记得把帐结了。”
“喂!你别走!”
诸葛亮伸手一拉,摸到韩信口袋里似乎有个圆圆的小东西,他摸出来,盯了半晌,笑容逐渐明显:
“这是什么啊?韩信?随身携带哦?”
韩信转过身,才想起这东西忘了扔,淡淡道:
“送你了。”
诸葛亮脸色一变:
“送我干什么?我又用不到。”
“迟早会用到的,也许,还可以趁白月光去法国之前,你加油。”
韩信扔下这句话,也不等诸葛亮的脸色变红,就大步流星地离开了酒吧。
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韩信是这样的?现在交了女朋友,本性暴露了?
静谧的夜晚,草丛里有夜虫的呢喃,隔着茂密的松树林和常青藤,这处亡灵的栖身之地,神圣而安宁。
“你知道桔梗的花语是什么吗?”
李白的声音从石阶上传来,杨玉环抬眸,看见了他挺拔的身影站了起来,挡住了前方的光亮,在他的身体周围镀上一圈光晕。
石碑前放置着很多鲜花,唯独那紫色的桔梗花,舒展着柔软的花瓣,美丽得引人注目。
杨玉环其实也早就发现过,李白每次来这里,都会捧着不曾改变的桔梗花。
她的心灵深处,突然有一丝隐隐的抽痛。
她嘴张了张:
“这么晚了,你来这儿……”
李白转过身,垂下眼眸,凝视着她净澈得犹如湖水般的双眸:
“你知道吗?桔梗是我曾经最喜欢的花,也是我母亲最喜欢的花。”
可他不喜欢她的花语。
她呼吸一滞,即使在黑暗中逆着光,她也依旧能望见他那带着深情的目光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