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难不死的女孩儿

家住愚园路4号的韩氏夫妇总是得意地说他们是非常规矩的人家，拜托，拜托了。他们从来跟神秘古怪的事不沾边，因为他们根本不相信那些邪门歪道。

韩先生是韩氏集团的首席执行官，与方氏集团平分春色。他高大魁梧，苗条的几乎像一个电线杆子，却又潇洒英俊。韩太太是一个高高瘦瘦的标准美女。她的腿几乎比正常人长一倍。韩氏夫妇有一个女儿，名叫冰玉。在他们看来，人世间没有比冰玉更优秀的孩子了。

韩氏夫妇什么都不缺，但他们拥有一个秘密，他们最害怕的就是这秘密会被人发现。他们想，一旦有人发现安氏夫妇一家的事，他们会承受不住的。安太太是韩太太的妹妹，不过她们已经有好几年不见面了。实际上，韩太太佯装自己根本没有这么个妹妹，因为她妹妹和她那一无是处的妹夫与韩氏夫妇一家的为人处世完全不一样。一想到邻居们会说安氏夫妇来了，韩氏夫妇就会吓得胆战心惊。他们知道安景州也有个女儿，只是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孩子也是他们不与安氏夫妇来往的一个很好的借口，他们不愿让韩冰玉跟这种孩子厮混。

这是一个晦暗、阴沉的星期二，韩氏夫妇一早醒来，窗外浓云低垂的天空并没有丝毫迹象预示这地方即将发生神秘古怪的事情。韩先生哼着小曲，挑出他最爱的黑色领带，戴着上班。韩太太高高兴兴，一直絮絮叨叨，把唧哇乱叫的韩冰玉塞到了儿童椅里。

他们谁也没留意一只黄褐色的猫头鹰扑扇着翅膀从窗前飞过。

八点半，韩先生拿起公文包，在韩太太面颊上亲了一下，正要亲韩冰玉，跟这个小家伙道别，可是没有亲成，小公主正在发脾气，把麦片往墙上摔。

韩北渚“真是一个被宠坏的小公主。”

韩先生嘟哝了一句，咯咯笑着走出家门，坐进汽车，倒出4号车道。

[韩北渚·代入·金钟仁.]

在街角上，他看到了第一个异常的信号——一只猫在看地图。一开始，韩北渚还没弄明白他看到了什么，于是又回过头去。只见一只花布偶猫正站在愚园路街角，但是没有看见地图。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很可能是光线使他产生了错觉吧。韩先生眨了眨眼，盯着猫看，猫也瞪着他。当韩先生拐过街角继续上路的时候，他从后视镜里看看那只猫。猫这时正在读愚园路的标牌，不，是在看标牌。猫是不会看地图或是读标牌的。韩先生定了定神，把猫从脑海里赶走了。

但快进城时，他突然看见路边有一群穿着奇装异服的人。他们都披着斗篷。韩北渚最看不惯别人穿得怪模怪样，瞧年轻人的那身打扮！他猜想这大概又是一种无聊的新时尚吧。他用手指敲击着方向盘，目光落到了离他最近的一大群怪物身上。他们正兴致勃勃，交头接耳。韩北渚很生气，因为他发现他们中间有一对根本不年轻了，那个男的显得比他年龄还大，竟然还披着一件翡翠绿的斗篷！真不知羞耻！接着，韩北渚突然想到这些人大概是为什么事募捐吧，不错，就是这么回事。

韩北渚在他九楼的办公室里，总是习惯背窗而坐。如他没有看见成群的猫头鹰在光天化日之下从天上飞过，可街上的人都看到了。他们目瞪口呆，指指点点，盯着猫头鹰一只接一只从头顶上掠过。他们大多甚至夜里都从没见过猫头鹰。不过，韩北渚这一天上午过得很正常，没有受到猫头鹰的干扰。他先后对五个人大喊大叫了一遍，又打了几个重要的电话，喊的声音更响。

他的情绪很好，到吃午饭的时候，他想舒展一下筋骨，便到马路对角的肯德基快餐店去。

若不是他在肯德基附近又碰到那群披斗篷的人，他早就把他们忘了。他经过他们身边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他说不清这是为什么，只是觉得这些人让他心里别扭。这些人正嘁嘁喳喳，讲得起劲，但他连一只募捐箱也没有看见。当他拎着装在袋里的一只炸面圈往回走，经过他们身边时，他们的话断断续续飘入他的耳鼓：

“安氏夫妇的事，我也是刚刚耳闻——”

“他们有一个大难不死的女儿，慕寒——”

他突然停下脚步，恐惧万分。他回头朝窃窃私语的人群看了一眼，似乎想听他们说点什么，后来又改变了主意。

他冲到马路对面，回到办公室，厉声吩咐秘书不要打扰他，然后抓起话筒，刚要拨通家里的电话，临时又变了卦。他放下手机琢磨起来……不，他太愚蠢了。安并不是一个稀有的姓，肯定有许多人姓安，而且有女儿叫安慕寒。想到这里，他甚至连自己的外甥女是不是叫慕寒都拿不定了。他甚至没见过这孩子。说不定叫白白，或者叫贝贝。没有必要让太太烦心，只要一提起她妹妹，她总是心烦意乱。他并不责怪她——要是他自己有一个那样的妹妹呢……可不管怎么说，这群披斗篷的人……

五点钟他走出办公室大楼，依旧心事重重，与站在门口的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这个小老头打了个趔趄，差一点儿摔倒。“对不起。”韩北渚咕哝说。过了几秒钟，他才发现这人披了一件紫罗兰色斗篷。他几乎被撞倒在地，可他似乎一点儿不生气，脸上反而绽出灿烂的笑容。“您不用道歉，尊贵的先生，因为今天没有事会惹我生气！太高兴了，因为‘死灵师’总算走了！就连像你这种凡人，也应该好好庆贺这大喜大庆的日子！”他说话的声音尖细刺耳，令过往的人侧目。

老头说完，搂了搂韩北渚的腰，就走开了。

韩北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生了根。他刚刚被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搂过。他还想到自己被称做“凡人”，不知这是什么意思。他心乱如麻，连忙朝自己的汽车跑过去，开车回家。他希望这一切只是幻象，他从来没有幻想过什么，因为他根本不赞同幻想。

当他驶入4号车道时，第一个映入眼帘的就是早上他见过的那只布偶猫，这并没有使他的心情好转。这时猫正坐在他家花园的院墙上。他肯定这只猫和早上的是同一只：因为眼珠子颜色一模一样。

韩北渚（疑惑道。）“哪里来的小猫咪。”

猫纹丝不动，只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难道是一只正常的猫的行为吗？韩北渚感到怀疑。他先让自己镇定下来，随后就进屋去了。他仍决定对太太只字不提。

安顿韩冰玉睡下之后，他来到起居室，听到晚间新闻的最后一段报道：“最后，据各地鸟类观察者反映，今天全国猫头鹰表现反常。通常情况下，它们都是在夜间捕食，白天很少露面，可是今天，日出时猫头鹰就四处纷飞。专家们也无法解释猫头鹰为什么改变了它们的睡眠习惯。”新闻播音员说到这里，咧嘴一笑，“真是太奇妙了。”

韩北渚坐在扶手椅上惊呆了。中国普遍下流星雨？猫头鹰光天化日之下四处纷飞？到处都是披着斗篷的怪人？还有一些传闻，关于安氏夫妇一家的传闻……

韩太太端着两杯茶来到起居室。情况不妙。他应该向她透露一些。他心神不定，清了清嗓子。

韩北渚“瑶瑶，最近有你妹妹的消息吗？”

不出所料，韩太太大为吃惊，也很生气。不管怎么说，他们通常都说自己没有这么个妹妹。

安清滢（韩太太）“没有，怎么了？”

[安清滢·代入·沈梦瑶.]

韩北渚“今天的新闻有点奇怪。成群的猫头鹰……流星雨……今天城里又有那么多怪模怪样的人……”

安清滢（韩太太）“那又怎么样?”

韩北渚“我是想说……这跟……你知道……她那一伙人有关系……”

德思礼太太嘬起嘴唇呷了一口茶。德思礼先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大胆地把听到“哈利”名字的事告诉她。他决定还是不要太冒失。于是他尽量漫不经意地说。

韩北渚“他们的女儿——她现在该有冰玉这么大了吧？”

安清滢（韩太太）“我想是吧。

韩北渚“他叫什么来着？是叫贝贝么。”

安清滢（韩太太）“叫安慕寒，要我说，这是一个不讨人喜欢冷飕飕的名字”

韩北渚“哦。”

韩北渚说着，心猛地一沉，

韩北渚“不错，我也这么想。”

他们上楼睡觉时，他就再也没有提到这个话题了。安清滢进浴室以后，韩北渚就轻手轻脚来到卧室窗前，看看前面的花园。那只猫还在原地，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愚园路的街角，好像在等待什么。

韩氏夫妇睡下了。安清滢很快就睡着了，韩北渚却思绪万千，怎么也睡不着觉。不过在他入睡前，最后一个想法使他感到安慰：即使安氏夫妇一家真的被卷了进去，也没有理由牵连他和他太太。安氏夫妇很清楚他们一家人，对他们和他们那伙人的看法。他打了个哈欠，翻过身去。不会影响他们的……

他可是大错特错了。

猫一直眺望着的那个街角出现了一个男人，他来得那样突然，悄无声息，简直像是从地里冒出来的。猫尾巴抖动了一下，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愚园路从来没见过这个男人，他是星星学园的校长——张立威。

他似乎确实发现有人在监视他，因为他突然抬头看见一直在街那头注视着他的那只猫，出于某种原因，他觉得这只猫的样子很好笑。他咯咯笑着，

张立威“我早就该想到了。”

张立威“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您，颜老师。”

他回头朝布偶猫微微一笑。花斑猫不见了，换成一个正值芳龄的女人，梦幻蓝色的眼睛，看起来跟猫眼睛周围的纹路一模一样。她显得非常激动。

颜老师“他们说……昨天夜里苏格拉底绕到汤臣一品，他们是去找安氏夫妇的……谣传丽丽和安景州都……都……他们都已经……死了。”

[颜老师·代入·蔡文静]

颜老师“还不止这些。他们说，他还想杀安氏夫妇的女儿安慕寒，可是没有成功。他杀不死那个孩子，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也没有人知道怎么会杀不死。不过他们说，当苏格拉底杀不死安慕寒的时候，他的星座力就不知怎的突然失灵……所以他才走掉了。”

张立威愁眉不展地点了点头，

张立威“是的没错……”

颜老师“这——这是真的吗？他做了这么多坏事……杀了这么多人……可竟然杀不了一个孩子？这简直令人震惊……我们想了那么多办法去阻止他……可苍天在上，哈利究竟是怎么幸免于难的呢？”

张立威“我们只能猜测，我们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

颜老师“现在安慕寒可去的地方多了，您为什么偏偏要到这里来呢？您难不成要把安慕寒交给这家人抚养？”

颜老师“张校长……您可不能这么做。我观察他们一整天了。您找不到比他们更不像你我这样的人了。他们还有一个女儿……我看见女儿在大街上一路用脚踢他母亲，吵着要糖吃。要安慕寒住在这里?！”

张立威“这对慕寒是最合适的地方了。等她长大一些，他的姨妈姨父会向他说明一切的。我给他们写了一封信。”

颜老师“一封信？张校长，您当真认为用一封信您就能把一切都解释清楚吗？这些人永远也不会理解他的！他会成名的……一个传奇人物……如果将来有一天把今天定为安慕寒日，我一点儿也不会觉得奇怪——会有许多写哈利的书……我们世界里的每一个孩子都会知道她的名字！”

张立威“说得对极了，这足以使任何一个孩子头脑发昏。不会走路、不会说话的时候就一举成名！甚至为他根本不记得的事情而成名！让他在远离过去的地方成长，直到他能接受这一切，再让他知道，不是更好吗？”

颜老师（略想了一下嘴，改变了看法。）“是啊……是啊，当然您是对的。可怎么把孩子弄到这里来呢，张校长？”

张立威“常祈辰会把她带到这里来的。”

说完，张立威抬眼望向街边的转弯处，只见一辆黑色的宾利停在他们面前的街道上。

张立威（松了一口气。）“祈辰，你总算来了。这辆黑色宾利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常祈辰“借来的，张校长。是方氏集团总裁太太借给我的。我把孩子给您带来了，校长。”

[常祈辰·代入·宋继扬.]

颜老师“没有遇到麻烦吧？”

常祈辰“没有，颜老师。房子几乎全毁了。我们赶在凡人们从四面八方汇拢来之前把他抱了出来。当我们飞越黄浦江上空的时候，孩子睡着了……”

张立威和颜老师朝那卷毛毯俯下身。他们看见毛毯里裹着一个女孩儿，睡得正香。

微风拂动着愚园路两旁整洁的树篱，街道在漆黑的天空下寂静无声，一尘不染，谁也不会想到这里会发生骇人听闻的事情。安慕寒在毯子包里翻了个身，但她并没有醒。她的一只小手旁边放着一封信。她还在继续沉睡，一点也不知道自己很特殊，不知道自己名气很大，不知道再过几小时，等韩太太打开大门放奶瓶时，自己会被她的尖叫声吵醒。更不会知道，在未来的几个星期，她的表姐达力会对她连捅带戳，连掐带拧……她也不可能知道，就在此刻，全国的人都在秘密聚会，人们高举酒杯悄声说：“祝福大难不死的孩子——安慕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