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无衡篇番外

他原本并不姓燕……

黑暗肮脏的巷子，围墙两边光秃秃的枝丫嚣张地往外招展着，映照着那惨淡的月色，围墙上走过了一只黑猫。

黑猫优雅的踱着步，那双散发着绿芒的眸子，紧紧盯着从巷子另一头奔跑过来的少年，衣衫褴褛，裸露在外的皮上没有一块好肉，面容也乌漆恐慌，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向前跑着，目光时不时的望向身后，在那不远处就有几个拿着棍棒凶神恶煞的家丁。

那是少年恐惧的根源。

“忒，别千万别让这小子跑了，抓住了大少爷可重重有赏，兄弟们追！”

听了这话，少年奔跑的步伐愈发的凌乱。巷子的尽头分明是有光，但他却半点看不到自己的未来。

他开始憎恨起自己的出身了，一个不受重视的家生子，他的生母也卑微如尘，那为何要连累他呢？为何要把他生在这个世上，又不养育他？！他身上明明也流淌着元家人的血液，但凭什么他却享受不到一丝一毫好的待遇，就连一个府中最低等的仆从都可以欺负他。

他恨哪！恨这命运的不公！恨所有欺压他羞辱他的人！恨整个元府！！

在此刻，少年的眼里就只有巷子尽头的那束光了，所以他并没有注意脚下。并没有注意在他的脚下有一块尖锐的石头，只是那一脚绊过去，便擦伤了他的脸，整个身体都狼狈地摔倒在了地上。

“噗哈哈哈哈哈！你瞧瞧那傻样！”

“是啊，哪有半点元府的人的样子！”

“哈哈哈哈哈，这一跤摔的，啧啧啧！可疼了吧？”

没有安慰，没有搀扶，没有人，没有人会救他。

有的只是身后那群家丁恶意的嘲笑，有的只是……一群畜生的奚落。

眼泪再一次不争气的掉了下来，身上很疼，哪都疼，新伤旧伤交错着，没有一块好肉，现在好啊！脸也破相了。他虽嘴里越恨着那个女人，但到底她是他的母亲，她生下了他，哪怕这是他并不想要的，但现在倒好，那个女人留给他的唯一的念想也断了，这张与她有几分相似的脸蛋。

左边脸颊火辣辣的刺疼，颤抖的手摸上去，能摸见粘稠的血和粗粝的沙石。

就连这冬日里最为萧索的风也也不愿意停留在他身上，只在那光秃秃的枝丫那转着，隐约听见一声猫叫，再往围墙看去，已没了那只黑猫的踪影。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道异常凄楚粗砺的笑声响起，带着深切的绝望与痛苦。

他知道的，被抓回去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元府——没有一个好货色。

那怪异又难听的笑声甚至听得那几个家丁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但嘴里依旧没有一句好话，说这小子难不成摔磕坏了脑袋？又说磕坏了好，省得回去打他又挣扎又逃跑又乱叫。

他们甚至已经探讨好了待会儿要给大少爷支哪些个折磨人的法子，他们呀！眼里始终只有那大少爷手指头缝中能流出来的赏赐，至于旁人的命，在他们眼中又能算些什么呢？！

世界期待他不公，那便毁了这世界吧！

他想起了咳到吐血也没能让那所谓的父亲回头看她一眼的名义上的娘亲，他想到了那只被他精心养护却最后被那位大少爷给掐死的麻雀，他想到了在袁府过的那些生不如死又猪狗不如的生活，他想他不用再想下去了……

那就沾点血吧！沾点恶人的血，反正他早已身在地狱，多拉些人陪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少年的手，抓住了刚刚绊倒他的那块尖锐石头。他的身体依旧像一条狗一样匍匐在地，等待着，那几个牲畜的靠近……

真心以待啊！那对他永远是个最奢侈的词。他原本的世界，还从未有过光……

*

不过，在很多年后，他终于碰见了。

那束光。

干净、温煦，置身其中，竟还能让他暂且忘了自身所犯下的那些罪孽。

也难得让他生了想要独占的欲望。

可惜，场合不对，时间更不对……

我多想唤你一声娘子，我多想能日日为你煎药为你操劳，我多想为你寻遍天下名医找得良方，我多想与你一同等待下个暖春的来临，我多想……能再次环抱你回家。

就回当初那个小院好了。

柔柔，你说，怎么样？

嘘——

算是可怜可怜我吧！

算是……

可怜可怜，那个即刻将步入地狱的恶人……

*

喂！小美人，原谅爷的轻佻，下辈子，给爷个机会可好？

……

他原本并不姓燕，只是……他原本的那个姓氏——太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