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了好多修仙的啊。”

颂桐带着元佑站在某处高地上，看着下面的一群修士忍不住感叹。

元佑怕冷，裹得像个毛球，被高处风吹得睁不开眼。他的小半张脸藏在领口处的一圈绒毛上，瓮声瓮气的问颂桐什么时候下去。

毛球球的声音乖乖的，颂桐侧过脸去看他，正巧与元佑视线相对，他的手指不自觉按在元佑的帽子上，只摸到了一层冰凉的雪。

“陛下？”

这一声令颂桐回神，他站在元佑旁边，中间隔着十指宽的距离。

颂桐自觉很不该关心这些，分明一切还没有开始，他却已经迟疑了。

颂桐带着元佑直接去了冰原。

冰原漫漫无际没有任何遮挡，厚厚的冰层之下是黑色的冻土和静默的湖泊。

冰层很滑，元佑没注意摔了一跤，所幸穿的厚实，并没有多疼，就是颂桐老笑他，拉他起来的时候也不收敛。

元佑有些生气，或者说是羞恼，之后他就闷声跟在颂桐身后，再也没开口说过话。

“我猜，你师门的那些人会在这里和那些妖魔打一架。”

“嗯？”

颂桐忽然开口，元佑迷迷糊糊的没听明白，于是颂桐就又给他说了一遍。元佑这回听明白了，四下观望一番，发现此处平坦，几乎没有什么能藏人的地方，于是他问道：“陛下，我们不躲起来吗？”

“一会儿躲。”颂桐目视前方一马平川的冰原，嘴角极微妙的勾起来，他的声音放低，带着轻微的得意，“走吧。”

说完便迈步向前去，谁料没走几步，颂桐忽然察觉不对，待他回头时，身后的元佑已然不见了。

元佑只觉眼前一黑，好像被什么东西抱着送到了什么地方，等他再能看见时，却见周围尽是熟悉的面孔。

言之阙就蹲在他面前盯着他，他一睁眼就对上言之阙笑眯眯的眼睛，给他吓了一跳，于是被口水呛到，连着咳嗽起来，脸都咳红了。

言之阙还“好心”的拍拍他的背以做安慰，“哎呦，怎么吓成这样，你师父又没拿乘风剑指着你，别怕别怕啊。”

好歹算是不咳了，元佑立刻站起来，躲开言之阙想要继续拍他的手，抿紧嘴唇戒备的打量他们。

“别怕嘛。”言之阙也站起来，“没谁杀你。”

“梦魔从你身上出去了？”林迟涯接着言之阙的话尾开口，语气如同以往一般冷漠，但至少没有把乘风剑拿出来指着他。

元佑不愿意开口。

戚寒却道：“可是魔气依旧很重。”

“算了，他怕我们了。”言之阙不笑了，只是忍不住叹气，“小羽你去哄哄他。”

从前在凤鸣山时，师鸿羽是对他最好的，带着他修炼，教他功法，教他的东西比林迟涯这个师父还要多些。

师鸿羽得了言之阙的首肯，从最后面走上前来，他许久不见元佑了，元佑好似长高了一些，五官也更分明，只是皱着眉，看着他的时候眼中一丝依赖也无。

师鸿羽走近了些，可是他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小佑……”

只此一声便难继前言。

谁料元佑却主动开口，声调和他师父一样的冷漠寒凉，“这是哪儿？”

“不知道。”师鸿羽没料到他会主动开口，但还是如实答道：“我们本来在雪山里行进，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扔到这里来了。”

“哦，谢谢。”

元佑四下望去，周围全是厚重的冰层，却有光亮，也有空气呼吸，应该是哪里有空隙，但四位长老自然也想到了，如今还没脱困，应该是没找到或者找到了也打不开。

元佑如今倒不担心脱困的问题，他只怕众人发现他身上有魔君的血契，到时候又是一番盘问，说不定又是一剑……

胸前的伤疤似乎又在隐隐作痛，元佑暗自往后靠上冰层，他穿的厚，倒不至于冷，触上冰层的一瞬间，他好像听到了谁在跟他说话。

可是一瞬间又听不见了，好像是幻觉，那声音听起来像是魔君陛下，难道是魔君陛下找来了？还是只是血契的原因？

元佑分不清，可是眼前这群人分毫不退，像是在等他说什么当做突然消失的解释，师鸿羽还愣着，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的样子。

诡异的沉默。

只有乘风剑嗡鸣作响，被林迟涯压住。

“行了。”林迟涯喊到，“别对着大眼瞪小眼了，去找出去的办法，师鸿羽，你看着他。”

此话一出，四位长老也都散去，在四通八达的冰洞里做记号找正确的路线，只留下师鸿羽和他相对无言。

元佑不管他，径直就朝另外的一个方向走，任凭师鸿羽在身后跟着，只是这里分明是一条直路，走着走着师鸿羽却不见了。

跟丢了？

不会啊，他又没走多快，师鸿羽怎么会跟不上……

他心中疑虑顿生，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到尽头，可那里只有一朵花，冰蓝色的多瓣花，花瓣微微透明，花蕊是纯净的白色，香味很淡，但是很美。

须臾之间，那花自花瓣漫出来一股极纯的灵气，温柔的裹挟住元佑，随后他便看见那花幻化成了人形，雪白的长发瀑布一样散落在冰层之上，皮肤是近乎透明的白，睫毛也是雪白的，像是结了一层霜，嘴唇是粉红的，浑身上下恐怕也只有瞳色如花瓣一般是冰蓝色了。

这花，很像他母亲曾画过的一幅画。

“啊，小猫咪”那花开了口，声音与这张幻化出来的脸一样干净纯澈。

“可爱的毛茸茸。”

元佑有些没理解他的话，他的脸藏在绒毛的阴影下，只露出一双带着懵懂的眼睛，看起来确实有些像猫。

“我叫岁暮，你呢？”

元佑反应慢半拍，被这一场化形震惊到了，说话的时候都愣愣的，“元佑。”

“嗯？”

“元宝的元，庇佑的佑。”

“哦。”岁暮瞳色浅，望着人的时候好似冷淡，“你多大了？”

“啊？”

元佑道：“十九。”

“还是个小孩子啊。”岁暮笑了一下，“过来。”

分明是初次见面，元佑却莫名的信任他，乖乖过去让岁暮看。

岁暮捏了捏他的脸，看着看着却有些不高兴，他松了手，“元佑，你的身体里藏了不好的东西。”

“你和一个强大的魔族订下了血契，魔族的气息污染了你的心神，这很不好。”

元佑只道：“这是个交易，我听命于他，他给我想要的东西，没什么好不好的。”

如果不是颂桐收留他才，他本来也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岁暮却是了然，“看来那魔族并未亏待你。”

据岁暮所说，它生于空绥山冰泉，归天界毕孟上神所管，不知为何落下界来，四散的灵气引来了妖魔，那些冰洞是弄出来安放那些人类修士，免得无辜伤亡。

如今天门已关，岁暮回不去，也不敢贸然离开，虽然他灵气丰沛，但法力不高，独自应对一两只妖魔还好，对上十余只大妖魔那边相当于羊入虎口。

“那还有什么办法吗？”

“有。”岁暮回答的有些迟疑，它不知道元佑会不会答应他这个办法，但还是抱着一丝希望道：“我藏在你的识海里，你带我出去。”

元佑却不在乎其他的什么，只担心是否万无一失，“这样，就可以吗？”

“可以的。”

岁暮道：“你是仙族后裔，又通神性，藏在你身上既不会伤你身体，也能很好的掩藏灵力。”岁暮眼中满是希冀，忽而又沉默下来，叹息道：“若不是这些魔气阻碍，只怕你再修十几年就能成仙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通不通神性的话元佑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既然可以，那你赶紧先进来试试。”

“……”

他如此相信岁暮，岁暮却有些惊讶，“你就一点都不怀疑我吗，万一我说的都是谎话怎么办？”

“你好看。”元佑笑道，“而且我又没什么可图谋的。”

这话听着傻兮兮的。

岁暮叹息一声，不知心中何感，粉白的指尖轻点上元佑的额头，叹了句，“傻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