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颂桐不逗他了,将那一颗糖“嘎嘣”一声咬碎,“走吧。”
颂桐把糖袋子又塞回元佑怀里,迈着步子就往人群最热闹的地方去。
常在昏暗荒芜的魔界,偶尔也惦念人间日月更替,灯火如昼。颂桐一路逛到底,身后的元佑几乎满身都挂着东西,走路的时候还得小心翼翼的注意着那些东西别掉到地上,姿态看起来十分滑稽。
魔君陛下本就存心折腾他,见状只觉舒心,便倚着墙欣赏元佑摇摇晃晃的朝自己这边走。
该说不说,凤鸣山养出来的孩子真是认真又有涵养。
自从到他这里来,叫他做什么就做什么,怎么捉弄也不生气,还特别容易害羞,每每连脖子都染上一层粉红。如若不能让他全心全意的忠诚于自己,逗着玩也不错。
颂桐只看着他一步一步缓慢的往这边走,直到他终于安稳的站在自己面前,睁着一双鹿一样的眼,眼神却平静无波。
魔君陛下只当自己眼瞎,盯着那双眼睛极平和且体贴的来了一句:“辛苦你了。”
然后他拂袖施法,将东西都收于袖中的储物袋中。元佑搬了那么多东西,累得脸上通红,浑身冒着一股热气,却抿着嘴暗自喘气,漏出一连串闷重的气声。
颂桐觉得他这情态极有意思,本想就这样看看就过,却还是忍不住手欠,右手摸上元佑的头发。
温暖柔顺的黑发划过五指,人类的体温舒服得他眯起眼睛。
真是个乖巧的漂亮狗狗。
元佑懒得反抗,反正这位魔王陛下癖好又杂又多,摸个头而已,无伤大雅。
他没剩多少力气,由着魔君陛下像摸狗狗一样的摸他的头直到魔君陛下摸够了自己收手。
“真乖。”
魔君陛下由衷的感叹道。
闻言元佑悄悄的翻了个白眼,心道你还是滚吧。
魔君陛下很早就发现,元佑看似温顺没脾气,实则内心里刚烈,做事果决的很。只是逆来顺受惯了,喜怒不形于色。
他总是在某些时候偷偷的表达不满,然后贡献出敷衍的微笑示众。
但是魔君陛下还是一直存有一个疑问,他到底知不知道结了血契之后自己能听到他的心声呢?
魔君陛下斜躺在元佑铺好的床上,细长的手指玩弄着自己的头发,不觉的想着这个问题。
这孩子是真傻假傻?
天空混沌一片,黑暗的漫无边际,只有或蓝或绿寥寥无几的灯火。玄石枯草,树上也没什么叶子,摇摇欲坠只等一阵轻风来,便安然的飘落,坠落在暗红的石地上,不枯不死也不能活。
魔宫都是这些荒凉的景象,每日坐在高位之上,虽俯瞰众魔弯腰低头,久了也觉得无味。
元佑一回来就捣腾他的花,人间的泥土加上元佑的法术,这片花种稀稀落落的发了芽,可是没有阳光,也不一定能活。
魔宫最高的建筑顶上有一个巨大的时间轨,这是天界的东西,和天界的时间相通。
时间轨上常年停着一群不知名的鸟,有黑有红,成群飞起来的时候宛如朱砂翻倒于墨纸之上,杂乱无序却又灵动飞扬。而每当这群鸟飞起来,就意味着魔界的“午时”就到了。
元佑现在倒没被魔王陛下委以重任,就在魔宫的后厨里打打下手,时间久了,倒是和那里的小魔混成一片。日久天长,倒是还算自在。
魔君陛下偶尔处理完政务会到这边来,看几眼元佑的花种就走了。倒像是没元佑这人似的。
这行为叫他身边的魔使觉得奇怪,既费了心思将元佑挖过来,为何又置之不用。
颂桐知道身边人的疑虑,不过他懒得解释,只故作高深的同魔使念了几回“我自有用处,无需多言”便罢了。
元佑此人,并没有多坚定的原则和信念,善恶在他心中也非绝对。虽有一副清风霁月的君子之相,本身却是个不论黑白善恶的伪君子,偏偏在最懵懂的年纪遇到了良师,进了凤鸣山,学了些真君子之道,读书识礼明大义,又固执的陷在那框架里不肯出格,伪君子也得成了真君子。
颂桐深知这一点,既觉得有意思,也知道驯服此人的难处,故而谨慎些,慎重的设套,不怕收不了那颗忠心。
闲来无事,元佑拖了个竹椅到他自己的小花圃跟前坐着,放松的靠在椅背上。花芽长势不好,个个顶上带点棕斑,半死不活的样子。
这里位置高,魔界的风顺着蜿蜒曲折的沟壑吹至魔宫,带着摧花的气势,可花被元佑用结界保护的好好的,于是它从高处滑下来,却是轻柔的,牵起元佑的发丝,顽皮的轻触元佑光滑的脸颊,风卷风停,它声势浩大的来,却又眷恋着凡俗的温热不肯离去。
元佑坐着,闭目而听风声,自寻悠然安宁。
他周围是寂寥的风声,四下寂静,他享受这种感觉,空茫茫一片,没有束缚,也无人打扰,一瞬尽余生。
虚幻的梦一般。
元佑就这么睡着了,风有些冷,他下意识的缩了缩露在衣袖外的手指,冻的发白。
“睡着了?”颂桐来时正撞见元佑在椅子睡着,就着不是很舒服的坐姿尽力侧缩成一团,右半边脸贴着右肩,眉心微皱,看着乖巧又可怜。颂桐想将他叫醒,靠近时却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寒气,他伸手碰了一下元佑的左脸颊,凉的好似碰到了春日里的露水一般。
“漂亮的小露珠。”颂桐低声呢喃。
露珠快要结冰了。
元佑被冻醒了,风吹得他四肢生寒。他察觉到别人的视线,一抬头正对上颂桐的眼睛,“……陛下?”
“嗯。”颂桐居高临下的盯着元佑的眼睛,“困就去你屋里睡。魔界风冷,吹久了容易病。”颂桐说完伸手拍拍元佑的发顶,用哄小孩子语气和元佑说:“去吧。”
“……”元佑只当他是在逗人,不过所言既是为他着想,倒也不必计较,只是此刻睡意全无,睡醒之后更觉寒冷,他还是回屋去添了件外衣。
待他出来时魔君陛下尚未离开,他似乎对那点焉黄的嫩芽极感兴趣,却站的挺直,只居高临下的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