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您要做的事结束了吗?”
“没呢。”颂桐慢悠悠的晃着扇子,毫无形象的躺在某块草地上,压倒了一片红红白白的野花。
“你说我要是把你丢回那边山门,你那些师兄师弟,还有你那铁面无私的师父会做什么?”
颂桐笑眯眯的说着这些话,扇面一摇一晃,分明是极美的面容,却无端令人遍体生寒,叫人惧怕。元佑倒是愣了一下,依旧板直的站着,视线落到不远处的山门上,只觉心底空荡,孤独与悲凉一齐裹住整颗心脏,渐渐蒙上了一层霜。他的声音有些飘忽,“最坏也不过是引天雷杀了我而已。”
他侧过脸去看颂桐,一张脸上什么情绪也没有,却道:“陛下倒也可以试试。”
“反正我对陛下来说并没有什么用处,死了就死了。”
颂桐躺着听他说完这些话,竟从中听出了些许的期待。忽而侧目与元佑对视,他才忽然记起元佑盼着灰飞烟灭许久了,恐怕是巴不得死在凤鸣山吧。
想到此处,他慢悠悠的坐起来,右手摇着纸扇,左手则招呼元佑过来。元佑十分不想靠近这位魔王陛下,可偏偏与他结了血契,反抗不了,又无法逼他杀了自己,挣扎片刻还是走到颂桐面前蹲下。
元佑十分厌烦被人控制住的感觉,挣扎不得,只得从命。
颂桐自然看得出这人满心不爽快,但他可爽快极了,眼角嘴边带着的那点笑意令他看起来有些媚,比女人还要美,他盯着面前这位,收起折扇就敲在了元佑额头上。他敲的力道不小,元佑的额头上立刻泛起一片红。
“说什么废话,本君不留无用之人。”颂桐道:“再让本君听见你说这话,你那一院的花种可就留不住了。”
“……”就知道拿花种要挟他,明明都结了血契了,偏偏从来不直接利用血契要他做什么事情,只是用这样那样的东西要挟,那结这个血契有何用?
“臣从未替陛下做过什么事情。”
颂桐道:“‘替我做事’那是你觉得有用的标准,可我觉得不是,我留着你,自然有我的用处。”
元佑追问:“什么用处?”
“偏不告诉你。”颂桐突然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元佑,只道:“你只需要保持你承诺过的忠心就可以了。”
无疾而终。
元佑心下懊恼,如果他一直不知道自己被留下来做什么,万一是什么很不好的事情怎么办。他宁愿死也不想后悔。
元佑只能一路跟着颂桐,替他拿东西,偶尔陪着去人间吃些凡俗食物。他尽力放宽心,可眉心却总是松不开,尤其是到过凤鸣山之后更是心绪不宁,一到夜晚就做噩梦。
“喏。”元佑正出神,颂桐忽然拿了个糖葫芦递给他,“尝一个。”
元佑心里有事暂缺食欲,便拒绝道:“不用,多谢陛下。”
“哦,你不要啊。”颂桐脾气很好的收回了手,像是喃喃自语道:“我还以为小孩子都喜欢吃这个呢。”
颂桐如今一千二百岁,元佑也不过十九岁,虽然他知道这个年龄的某些凡人都可以成亲生子不算小孩了,可他还是这么说,倒是有些逗人的意思。
果然元佑起了些精神,十分正经的解释道:“陛下,臣明年就二十了,早就不算小孩了。”
“嗯?不是小孩了?”颂桐十分认真的装着疑惑的表情,看似懵懂的发问:“不是小孩的话,怎么会想在寸草不生的魔宫种花?”
“……”元佑闻言噎了一下,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过了一会儿听见魔君陛下毫不收敛的笑声这才明白过来,于是也不多解释,只道:“无聊罢了。”
“嗯,是吗?”颂桐倒是懒得追问什么更深的东西,“说的倒也是,我也觉得那地方无聊。”
他终于还是把糖葫芦塞到元佑手里,“还是凡尘有意思啊,至少吃的更多不是吗?”
元佑愣愣的捏着糖葫芦的竹签柄,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回了一句:“陛下说的有道理。”
颂桐顿时心情更好了。他忍不住想,果然还是人间更好玩。
人间热闹,夜晚灯火明亮,自黄昏起连成一片如春日阳光一般的锦缎,薄薄的覆着一层柔光,温暖得让人忍不住靠近。
魔君陛下活了一千二百年,最喜欢的就是凡间这些小玩意儿,每次都带一堆回去,吩咐手下摆的漂漂亮亮。
二人在这些小贩中间穿行,魔君陛下买了什么全让元佑拿着,渐渐的元佑就抱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这些东西不算多,并不耽搁他走路,他手里甚至还能拿着刚才那串糖葫芦。他寸步不离的跟着这位魔君陛下挤人东窜西挤的,元佑大概把这一辈子要说的抱歉都说完了。
再说魔王陛下,他能闹腾得很,除了自己喜欢之外当然还存了捉弄元佑的心思,他就喜欢看元佑不高兴到藏也藏不住还得乖乖听他的话的憋屈模样。
虽然他也不懂,元佑为何明明快忍到极限了还是乖乖的听话,有问必答。
忽然他感觉身后的人停住了,转身却发现元佑盯着一个地方不知道在想什么。他顺着元佑视线看去,却是茫茫人海,没什么特别的。
他走的离元佑近了一些,凑近低声问了句,“看什么呢?”
元佑闻声习惯性侧过脸去看说话的人,却发现魔君陛下的脸离的近极了,他吓了一跳,立刻往后仰,心里吓得猛跳脸上却冷漠的不得了。
魔君陛下觉得他的反应极有意思,又起了逗人的心思,故作惊异道:“何至于嫌弃至此,你分明之前还说我是天底下最漂亮的人呢。”
“……没有嫌弃,臣只是吓到了。”元佑无语于陛下的不要脸,压着那些不规矩的话露出一个礼貌性的微笑,“陛下自然是全天下最漂亮的。”
“哦。”颂桐想笑,“不习惯和别人离那么近?”
元佑道:“是。”
“知道了。”颂桐哄小孩一样拍拍元佑的头,“下次注意。”
颂桐逗完人了,便很自然的从元佑抱着的一堆东西里挑出一包不知道什么糖,拿了一颗含在嘴里,又问他:“刚刚在看什么?”
“南边的人。”
颂桐没听明白,“什么?”
“南边雁杳,百花飞鸟之岛,曾经有一位散仙陨落在此,只住了了一个家族,是那位散仙的后人,都是有奇能异才的人。”
元佑说完,歇了口气又继续,“我刚刚看到了那家的一个小姑娘。”
“哦,你心上人?”颂桐合理猜测道。
“……”元佑又被噎了一下,弄的咳起来,脸都红了,“不是,只是认识,不要瞎说。”
“哦~”颂桐深深的看了元佑一眼,一字一句道:“我不信。”
“真不是,我只是认识她,跟我妹妹一样的。”
“你有妹妹?”
“……没有。”
“那我更不信了。”颂桐拿出自己的依据:“不然你脸红什么?”
“我那是咳红的!”他方才咳的那几声虽然不凶,但只是他肤色白,脸上显得红润了些而已。
“陛下,不要瞎猜。”
颂桐带着这个人,心里总是不自觉的想到他才十六岁,却少了许多少年气,像个木头桩子了无生气,唯有害羞的时候像个年轻人,冷漠的面孔也生动起来,像个普通人。
这才有意思。驯服,除了让对方听话,其次就是绝对的忠诚与真心。
他想要元佑所有的信任与忠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