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曲娃娃02

高淳老街地处南京南部，与安徽接壤，东南临固城湖，北倚石臼湖。明朝弘治四年置高淳县为县署所在地，清光绪三十四年改名浣溪镇，后几经易名为淳溪街道。

淳溪镇位于高淳县西部，东、南临固城湖，聚落呈北宽南窄倒梯形状。古名濑水洲，宋代称高淳镇，以当地民风淳朴、地势高亢而得名。建高淳县前隶属于溧水县。

於菟出生于淳溪小镇，小镇街道商铺云集，街巷纵横，市井繁华。因靠近安徽，明清时期随着徽商崛起，成为安徽粮食、茶叶、烟叶、纸张、竹木、桐油和江苏的色布绸缎、日用百货等物资的主要集散地。明清形成的淳溪老街店铺鳞次栉比，融苏南香山派、皖南徽派风格于一体。

生父邱景辰是淳溪镇出来的大才子，年纪轻轻就成为了有名的外交官，只是才华洋溢与见异思迁似乎很容易结合在一起，他娶了薛城村的第一美人於青萝之后，没多久就见异思迁，离开了家乡。

於青萝生完孩子后因为没能挽回邱景辰的心，竟吞服安眠药，虽然被抢救过来，精神越来越恍惚，神经衰弱得厉害。对着幼小的於菟时而温柔时而残酷，挨到了儿子上小学后没多长时间突然有一天上吊自杀了。

自那以后，於菟便被寄养在外公外婆家，在他高一那年，外公外婆相继离世，舅舅一家人不愿意收养他，最终还是外婆亲妹妹的女儿邵小云从国外回来收留了他，成为了他名义上的监护人。

外公外婆都是淳朴的乡下人，一直对他很照顾。但因常年收到舅舅和几个其他亲戚的排挤，视他为"天煞孤星"，背地里议论说他是克母命，於菟受尽冷眼，小时候比较孤僻，外冷内热，并不讨人欢喜。幸好后来遇到了小姨邵小云的温柔相待，把他当成了亲儿子，他才逐渐愿意打开心扉。

太平北路52号。玄武区总统府西区，在1912民国街区的星巴克咖啡馆，一见到从小一起长大的穆柯，於菟的脑海里就浮现出淳溪镇的小桥流水人家，临水而建的青砖白墙古朴双层楼宇，家长里短的当地人，河埠石阶卖菱角的老人，雨中石桥上嬉笑打闹的孩童。

"哟！哥们儿，在城里混得如鱼得水不？是不是忘了俺们这些乡下来的穷苦父老乡亲了啊？还有没有良心啊？"穆柯一上来就伸出猿臂来勾住於菟的肩膀，挤眉弄眼地一阵"奚落嘲讽"。

於菟知道他嘴贫，又觉得这种熟悉的腔调很是怀念，只将他推开，微微地笑着说："你少来了，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富家子弟少来寒碜我，我可是无产阶级出来的贫农子弟，跟你不是一个阶层的。"

穆柯跟狗皮膏药似的被推开后立马又黏上来，嬉皮笑脸道："嘿，您说的什么话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俺这种野鸡大学毕业的怎么敢跟您这样的名牌大学的精英相比呀！惭愧惭愧！"

於菟这次施了点力道，伸直手臂把他再次推开道："真受不了你了！快去买咖啡过来！我请客你付钱！"

"得令！"穆柯嘻嘻哈哈地跟一阵风似的跑开了去。

於菟无奈地摇摇头，手肘撑在桌面上，透过西洋风格的大落地窗，看着外面随风摇动的枝桠，咖啡馆深绿色的标志搭配着灰白色的裸砖墙面，不但没有违和感，反而将这栋古老的民国建筑衬托得更加鲜活优雅。再看向店内，金属元素构成的美式工业风装修，摩登复古又粗狂。

穆柯兴奋地端来两杯热拿铁，另装着一份法式泡芙、一份芝士火腿三明治、一份培根蛋可颂堡、一份纽约芝士蛋糕。於菟对着他的牛胃不忍直视，接过一杯拿铁，接着就百无聊赖地坐在位子上欣赏对面的彪悍男子大快朵颐，把面前的各种吃食横扫一通。

於菟闲着也是闲着，托腮凝眸，用最近从鹤轸那里学到的相术尝试着给穆柯看相——对面的穆柯天庭饱满、眉毛浓密、鼻头丰隆、下巴圆润，可见其官禄宫、福寿宫、财帛宫的运势都还不错，敦厚富实而又稳健。

他随口问了几句穆柯的近况，确实是在一家中小企业里做得顺风顺水，跟同事上司关系都还不错，去年下半年经人介绍认识了一个女孩子，交往了几个月后感情也很稳定，说准备五一订婚，来得及的话今年秋天办喜酒结婚了。

於菟满意地点点头，也为他感到高兴。就在穆柯侧过脸指着窗外不远处一家新开的餐厅唾沫横飞的时候，於菟赫然发现他的太阳穴位置红光一闪而过，凑近看了一眼后，他疑惑地问道："穆柯，你鬓角以前没这颗痣的吧？新长出来的？"

穆柯摸了摸那颗痣，笑了笑："你不说我还忘了，对啊，这儿突然长了一颗灰褐色的痣，我一开始还以为是青春痘呢，还好没怎么影响本少爷的英俊帅气形象是不是啊？"

於菟见他毫不在意，稍稍皱了皱眉，心里想到了鹤轸告诉他的一句话：奸门有痣、眼似桃花、鼻子尖耸、颧骨横突之人，主情欲多，花言巧语，沾花惹草，在爱情中容易劈腿。

奸门即人的太阳穴处，也就是男人的妻妾宫。这个地方如果有痣，主一个男人情欲极重，对女人处处留情，却从不为这一切买单。

於菟总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在他印象里，穆柯虽然表面上看上去是个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糙汉子，实际上却是个内向敏感的男孩子，尤其是在异性面前容易胆怯，以前读书的时候面对着喜欢的女孩子害羞得满脸通红。

出于对发小的关心，於菟低下头在桌子下面悄悄地给鹤轸发了一条短信，说想要请教面相方面的问题。等了一分钟，答复的短信就来了。

於菟赶紧打开一看，内容却是——今晚来我家！是个祈使句，表示命令。於菟的小心脏扑通扑通地乱跳着，仿佛怀里揣着一只小兔子。

"於菟！於菟！你脸怎么红了？怎么，有啥好事情？跟哥们儿分享一下！"穆柯一脸期待地望着他。

"哦，没事，你刚才说什么，陪你去买情人节礼物？好啊，那去夫子庙吧，那里商店多，选择比较丰富。"

星期天的夫子庙行人如织，熙熙攘攘的人群脚步匆匆，走马观花似的穿过乌衣巷，跨过文德桥，见过大照壁，游过江南贡院，乘过秦淮河上的画舫，接下来的便是尝遍夫子庙的各种知名小吃了。

於菟不得不硬着头皮，陪着他的吃货兄弟穆柯去吃魁光阁的五香茶叶蛋、永和园的蟹壳黄烧饼、奇芳阁的鸭油酥烧饼、六凤居的葱油饼和豆腐脑、蒋有记的牛肉锅贴和牛肉汤、瞻园面馆的红汤爆鱼面、莲湖糕团店的五色小糕和桂花夹心小元宵……几乎吃遍了"老八绝"小吃。

捧着圆鼓鼓的肚子，於菟感觉自己成了弥勒佛，坐在凳子上无法动弹。可是来夫子庙的主要任务还没完成，只好舍命陪君子，继续站起身来。在回味连锁店吃了一大碗汤料十足的鸭血粉丝汤之后，穆柯终于开了尊口，说去逛逛礼品店吧。

於菟打了个饱嗝，暗暗地打开钱包检查了一下现金余额，随后笑着摇了摇头，跟了上去。

穿过长长的古巷，商品琳琅满目，各种手办和美食陈列在货架上，叫人目不暇接，都不知道该挑选哪一个。

巷子尽头有一家古色古香的杂货铺子，名字居然叫"梦里寻她"。让游客第一反应便是"梦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掀开珠帘走进内室，燃着檀香木的青色香炉生出袅袅青烟，再加上货架上陈列着一个个手持折扇、面若桃花，且栩栩如生的昆曲玩偶娃娃，仿佛是推开厚重的朱门，转过历史的回廊，听到一种曲调婉转的歌声，从园林深处传出，伴随着胡笳笙箫，绕着屋梁荡漾着、幽幽回转着。

听到来客发出的脚步声，一个柳弱花娇的身影拉开木门从里屋走了出来，身着一件淡粉色的对襟襦裙，及腰长发挑起几缕用一根漂亮复古的发簪挽了髻子，竟像是穿越了时光隧道、从灯影绰约中走出来的大家闺秀。

於菟跟穆柯见了她都怔愣了片刻，一时间不由得看呆了，尤其是穆柯，两颗眼珠子仿佛长在了她脸上一般，一脸望眼欲穿的痴呆模样。

店主人抬起水袖遮住了半张脸轻柔地一笑，於菟顿时想起了徐志摩的那句诗——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贵客临门，小女子不胜荣幸。两位贵客慢慢地瞧着。"

於菟听到她婉转娇柔的声音，又看了一眼她的婀娜身姿，心中一动，忍不住开口问道："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位老板想必是在戏台上演过旦角吧？"

老板眼睛一亮，笑得眉眼弯弯："小哥真是好眼光，小女子只是略懂皮毛而已。不过，我爷爷算是懂行之人。"

於菟接着问道："哦？请问尊祖父是哪一位名师？"

"小女子姓俞，叫俞桂香。祖父名叫俞宗海，曾经拜师于沈月泉门下。"

於菟脑子里铛的一声脆响，浑身巨震，微微颤着声音："是俞大师！"

老板像是特别高兴，伸手示意於菟和穆柯二人在店里的木长椅上坐下，特地去柜台取了一个茶壶，张罗着给他们倒茶。

穆柯暗暗地用手肘猛戳於菟，小声地问於菟什么旦角什么俞大师啊，於菟早年跟着小姨去过数次周庄古镇，看过几场传统昆曲演出，后来出于好奇，特地在图书馆查了一些资料研究昆剧的历史，便对着穆柯一一细数。

"根据《南词引正》一书记载，'元朝有顾坚者，虽离昆山三十里，精于南辞，善作古赋。扩廓帖木儿闻其善歌，屡招不屈。善发南曲之奥，故国初有'昆山腔'之称'。元代末年，南戏传到昆山地区后，与当地的民间曲调结合，形成了富有当地特色的声腔。"

"明朝正德、嘉靖年间清曲唱家魏良辅改良昆山腔，采用中州韵系，依字声行腔，使昆腔具细腻婉转的特色，好像江南人吃的用水磨粉做的糯米汤圆，因而又有'水磨调''水磨腔'之称。之后出现了传奇新作《玉玦记》、《鸣凤记》、《浣纱记》，开始风行大江南北，在明朝万历年间至清朝乾隆年间，前后一百多年为昆曲全盛时期。"

听到这里，穆柯也终于找到了能插话的档口，急忙说道："昆曲嘛，我也知道，《牡丹亭》、《桃花扇》都是不朽之作！"

於菟点点头，继续说着："昆曲唱腔华丽婉转，念白儒雅，表演细腻，舞蹈飘逸，加上完美的舞台布景，可谓是在戏曲表演的各方面都达到了相当高的水准境界。昆曲曲文秉承了唐诗、宋词、元曲的文学传统，曲牌则有许多与宋词元曲相同。著名的昆曲作家和音乐家有梁辰鱼、汤显祖、孔尚任、李渔、叶崖等等。"

穆柯见女老板俞桂香一脸自豪感，不解地追问道："那俞大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