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鬼游戏13

夜，如浓稠的墨砚化也化不开，大地已经沉睡过去。明月被厚厚一层乌云遮蔽，风雨欲来，水雾幽生，悉悉索索，百虫现世，土下、泥里、叶上、丛中冒出许多虫子来，仿佛有什么特别香甜的东西在诱惑着它们。

"啊……啊……"一段空灵飘渺的女子吟唱声倏然间临空出现，这歌声如泣如诉，似嗔似痴，并不高亢嘹亮，反而忧伤沉闷，却清晰地萦绕在所有人的耳畔，钻进人们心里，动摇人们心神。

於菟随着歌声传来的方向转过身子望去，那吟唱者居然是重型机车上走下来的那位曼妙女子，她款款地走近，张开着双臂，闭着双眼，一头乌黑亮丽的卷发如同花架上垂下来的淡紫色藤花。

“归来兮！"鹤轸冷声质问那女子，"莫非你也要插手？"

那名叫归来兮的女子停下了吟唱，咯咯笑着，抬起的双臂也放下来搁在了身子两侧，眉眼弯弯地开口道："男神，小女子告诉了你托忒克的秘密，也算是卖了一个人情给你吧？你可不能太霸道总裁了，仗着小女子对你的爱慕之心，就指望我答应你所有的条件吧？"

於菟心里一个咯噔，飞快地瞟了鹤轸一眼，想要确认鹤轸有什么反应。

说来也是很奇怪，归来兮的吟唱声一停下，众人头顶上笼罩着的大朵大朵乌云便散了开去，一轮皎洁的明月探出头来，清冷如水的银色月光照耀之下，鹤轸金城骨分、天庭高耸，一双如漆润泽的眼睛目露神威，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与满满的疏离。

再看不远处停住了脚步的归来兮，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肤若凝脂，螓首蛾眉，美目流盼，高挑性感，她就像是一朵盛放在荆棘丛里的鲜红玫瑰，娇美无匹，容色绝丽，不可逼视。

於菟顿时脸色一变，如临大敌似的飞快地上前两步走到鹤轸斜后方，伸出一只手悄悄地拽住了他的皮衣后摆，就怕他一不小心就被那"美女蛇"给迷惑了心神去，到时候就没人能控制住全场了。

归来兮像是没有被鹤轸散发出的威压所影响到，她踩着尖尖的猫咪脚链细高跟鞋，迈着两条被紧身皮裤包裹着的修长美腿走向了树下的沈攸之。

沈攸之抬起头来半眯着眼睛，似笑非笑地对她打招呼："哟，原来是传说中的'南海小毒仙'，果然名不虚传！在下湘西祝由术一脉传人，人称'中原妙手仁医'沈攸之是也。幸会！"

归来兮跟川剧变脸似的朝天翻了个大白眼，双手插着不盈一握的细腰道：“哼，管你妙手回春还是妙手空空，小娘我要不是看在我男神的份上，懒得跟你费话。”

沈攸之也不介意她的泼辣刁蛮劲儿，仍旧是笑眯眯地看着她："有何指教啊？小毒仙。"

归来兮又冷哼一声，似是不情愿地开口道："伸手。"

沈攸之则十分乖顺地将右手平摊着伸出去，随后就从归来兮的手里接到了一颗毫不起眼的黑色小药丸，他好奇地拿到鼻子跟前嗅了嗅，除了人参、当归、何首乌及麦冬的苦辛味，还有几味闻所未闻的药味："这是？"

归来兮背过身去，竟是连头都不回一下、干脆利落地走向了心爱的重型机车，嘴里念叨着："给你就拿着呗，哪儿那么多废话！一个大男人唧唧歪歪的像什么样子！"

就在这短暂的几分钟内，被鹤轸伤到后匆忙潜逃的神秘女人早就遁走，消失得无影无踪。归来兮也长脚一跨坐上了那辆拉风的车骑，然后潇洒地扬了扬手，一脚踩下油门，显然也是准备溜之大吉了。

鹤轸抬起腿就要朝着归来兮的方向走去，忽然身形一顿，他转过头来看了一眼身后紧紧拽住他衣角的於菟，接着挑高了单侧的眉毛看着他不说话，有些玩世不恭的意味。

於菟脸上一热，耳根子红透了：“别，你别去…她帮着那恶人金蝉脱壳，不是好人。”

鹤轸冷漠的眼里竟隐隐浮现出一丝笑意，脸上却不动声色，他颔首低眉道：“我知晓了。我去看看沈攸之的情况。”

见他果然是放弃了与归来兮再做什么多余的纠缠，笔直走向沈攸之，於菟这才心口一松，随后蓦地察觉到两道如同猛兽盯着猎物一般冰冷的视线扎在自己的身上，他即刻回望过去，迎接自己的不是对方愤恨的眼神，而是一道荧光，翠幽幽的，快如闪电，弹指间便射入了自己的眉心处。

随之响起的是重型机车北欧女神呼啸而去的引擎声，愈来愈远，一点点消失在山道上。

"糟糕！我中招了！"於菟眉心间犹如被玻璃渣子割到似的，痛感直逼天灵盖。一股冷彻心扉的阴冷寒意钻入了他的脑门，随即在他全身的血脉里蔓延开来。

不过数秒，於菟的双脚便失去了力道，啪嗒一下跪倒在地上，他双手撑在身子前方，脑门上的冷汗如瀑，身子里面的阴冷在全身游走几圈之后，又开始如岩浆一般沸腾起来，热得他嗓子眼都快要喷出一团火焰来。

另一头，鹤轸与沈攸之参详了一会儿从归来兮手里拿到的药丸，确认没有问题了，沈攸之才仰头一口咽下去，鹤轸替他疏通了脉络，加速药丸在体内的解毒效用，果然，十分钟后，沈攸之的气色红润了起来，呼吸也平缓了不少，看样子恢复了大半。

鹤轸收起双掌，站起身来，突然朝身后一转头，拔腿就飞奔向倒地的於菟："於菟！"

"不——要——碰——他！"鹤轸动作太快，刚刚赶到现场的留小茉的大声疾呼已经来不及阻止他，他早就将地上的於菟抱了起来。

鹤轸眉头一拧，又不愿意脱手放开怀里的人，低头仔细观察了一番於菟，发现於菟的眉心之间赫然浮现出一枚鲜红的红点，且他的身体发烫得厉害。於菟双眼紧闭着，即使用力地咬着牙关，唇缝里仍旧是泄露出一丝颤巍巍的呻/吟声来，他本就是干净清朗的少年音，此番挤出的痛吟声，竟如长了钩子一般钩在了鹤轸的心尖尖上。

他轻咳一声转头看向留小茉："他怎么了？中了毒？"

留小茉甩起两条细小的胳膊迈着小短腿跑得飞快，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两人面前，紧接着俯下、身子，伸出手指轻轻地掀起於菟的眼皮子左右看了一遍，又拉起於菟的左手腕搭了他的脉细致地检查了一番。

这时候，跟着留小茉一起来的周伯鱼也扶着脚步不太稳当的沈攸之来到了他们身前，见到鹤轸和留小茉一脸忧色，又见到於菟一张白嫩的小脸一会儿发白一会儿又泛红晕，像是练功走火入魔似的。

"老四这是怎么了？"周伯鱼焦急地问起。

"嘘——！"沈攸之示意他别出声，不要打扰到留小茉给於菟诊断。

留小茉的眉头紧锁，嘴角往下压着，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眼来，对上鹤轸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继而迅速瞥了一眼身后的沈攸之跟周伯鱼，愣是憋住了快要溢出喉咙口的话语。

鹤轸脸上的冷意更浓了一分，打横抱起於菟就朝着山路上奔走，一边吩咐着紧跟在自己后面的三人道：“老三开车，沈二小留坐中间一排。”

“是！老大！”

幸好周伯鱼这次开过来的是局里的别克商务车，保证了所有人都能有座位。鹤轸直接低头弯腰，抱着昏迷不醒的於菟钻进车里坐在了最后一排。

在回程路上，周伯鱼好几次想开口问问鹤老大那辆炫酷的机车该怎么办，可一瞧见后视镜内的诸人都是一脸凝重，便没敢出声。

沉默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或许是十分钟，或许是半个小时，直到开到了市区中心，鹤轸闭着的双眼才猛一睁开，露出精光来：“去私宅治方便还是医院？”

留小茉一直埋着头在整理背包里的瓶瓶罐罐，闻言后忙道：“家里方便，私密性要好的地方，最好隔音效果不要太差……”

听到这里，邻座的沈攸之跟驾驶座位上的周伯鱼都狐疑地瞄了她一眼。

於菟的哼哼声渐渐地停止了，似乎是进入了深度睡眠。鹤轸也总算是松了口气，长时间紧绷着的腰背散去了力道，靠在了椅背上。

鹤轸突然开口道：“小留是我特招进局里的实习生，她是苗疆历史最悠久、也是血统最纯正的一支—三苗寨里出身的'草鬼婆'，类似于现代社会的女巫，擅长养蛊、种蛊以及解蛊。你们以后可以分担一部分工作给她。”

周伯鱼大吃一惊，差点儿踩下了急刹车，把自己惊得脑门子一头汗，低声骂了句：“操！”

沈攸之向来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沉稳性格，亲切随和地跟留小茉交流感情道：“留同学，欢迎你的加入，感谢你为我们这一队伍添砖加瓦，替我们解决了巫蛊人才短缺这一燃眉之急，今后我们华东支部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留小茉赧然低头轻笑，鼓起勇气回答：“请各位前辈多多指点，有什么需要我的事情尽管吩咐！”

鹤轸抬起手指头温柔地拂开於菟鬓边柔软的头发，像是担心惊扰到昏睡中的人一般动作极轻，他低声说道：“沈攸之跟周伯鱼都是值得信任的同伴，你可以说了。”

留小茉先是怔了一秒钟，随即看到沈攸之和周伯鱼投向鹤轸充满感激的坚定眼神，她心中一动，便坦然开口了：“下蛊之人是个精通各方面古老巫蛊之术的天才，居然能将情蛊与合/欢蛊两者相结合起来，起到的效果还相当强。”

周伯鱼插嘴道：“哎呀，你就跟我们说对身体有什么危害还有怎么对症下药呗！”

留小茉小心翼翼地回头望了一眼鹤轸，接着补充说明：“情蛊叫人动/情，合/欢蛊叫人想抒发身体的情/欲…最重要的是，只有种蛊之人的心上人才能替他解蛊，心意相通有助于气血通畅，否则全身气血遇阻碍后会倒流，精气暴涨到极点就会有生命危险！”

沈攸之这才问起了鹤轸：“我相信你不会没有觉察到归来兮在你背后的小动作，只不过因为某些原因你并没有对她防备太深。”

鹤轸垂目敛眉道：“她是我师父的老友，归葬大师的独女。性子虽然跳脱，叫人捉摸不透，但不至于恶毒至随便害人性命。”

留小茉想了想，说：“我估计她并不知道於菟学长是局里唯一一个没有修为的人，所以一发火就下了重手，若是换成我们这些有底子的，辛苦几日便能将蛊毒由浓化淡，渐渐排离出体外。”

鹤轸道：“我给他解蛊。有什么注意的点你稍后写在纸上给我，其他人原地解散回家修养，明日不用来局里上班了。老三及时跟进刑/警大队那边的处理情况。”

“是，老大。”几人面面相觑，没有再多说什么，心里头却皆是翻江倒海，仿佛刚才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机密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