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故地

几日后，二人翻过了连绵起伏的山峦走在广袤无限的黄土地上。黄土厚重而沉稳，虽值春日这片大地却如荒漠，地表干裂，寸草不生，四处弥漫着荒凉的气息。

不知走了过久，胡列娜远远望见一棵胡杨伫立在荒芜大地之中，胡杨高大粗壮，枝叶繁茂，只是被黄沙侵蚀得分不清是黄是绿。树枝上斜挂着一块方形木牌，其上书着客栈二字，硕大醒目。

这两个字对风尘仆仆的胡列娜说来，就如沙漠遇水，欣喜不已。她道：“走了这么久，终于见到客栈了，唐银，我们今晚就在此处留宿吧！”

一路心情颇佳的唐三听闻此言神色微沉，他看了一眼前方的客栈，似想起一些不愉快的回忆。温声道：“天色尚早，我们可再赶一段路，到别处落脚。”

胡列娜有些不解，这一路上一直劝她多休息不可太过劳累的唐银，怎么忽然比自己还要急着赶去天斗城。赶了几日路她已是满身尘土，现在好不容易遇见一家客栈，只想好好梳洗一番，不想错过。顾说道：“可是这方圆百里，就这一家客栈，日落之前我们很难再找到别的住处了！”抖了抖云袖上的尘灰，欲言又止。

唐三眺望黄沙尽头，道：“别担心，我有更好的去处！”

胡列娜随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到一望无际的黄土再无其他，她问：“你不会是想走出这片荒原再找地方休息吧？”

唐三微微点头，“嗯！我不喜欢这家客栈。”

这话胡列娜听的糊里糊涂，更有些莫名其妙。心道：这个唐银除了长的好看，性格真是怪的很。这家客栈破是破了点，好歹也是家客栈，住在这里总比住山洞强吧，他怎么还不喜欢呢？可自己既不认得去天斗城的路，也不认得哥哥的模样，只能听从他的安排。无奈暗叹一口气，道：“可是我们天黑之前能走出这片黄土大地吗？要不我去前面客栈问问有没有马匹！”

唐三停下向前的步伐，“不必如此麻烦，走出这片荒原我有更好的办法！”

更好的办法？胡列娜满脸疑惑的看着他，“难道我们还能飞过去？”

那夜唐三抱着她飞了大半座山，胡列娜都在睡梦当中，故而不知他由此神技。

唐三嘴角微扬，“上头风大，把这个披上，以防受寒。”语落，遂有一件色泽如雪的冬衣在东风中扬起，披在胡列娜肩上。

初次见这冬衣裳时，胡列娜就好奇唐银身上为何会带一件女子的衣裳，后来她想这或许他心仪女子的贴身之物，顾才随身携带。现在却披在自己身上，她多少有些不自在。讷讷道：“这衣裳是你心仪之人的，我穿着不合适吧！”

闻言，正欲为她系好绸带的修长手指在细带缠绕中停滞，神色也落寞了几分。唐三想告诉她这本就是她的衣裳，他的心仪之人就在眼前，只是认不得自己。可她会信吗？还是会再次把她吓跑。沉默良久，他道：“穿上吧，这件衣裳先前没有主人。”

没有主人吗？胡列娜不太相信，唐银的脸色显然比刚才暗沉了许多，想来是自己方才那番话让他想起了伤心之事，或许是他不愿提及的往事。她没再追问这件衣裳的主人是谁，也不在纠结穿在自己身上是否合适。

唐三继续为她系紧玉颈前的绸带，他的动作很轻，也很细致。许是那双略带薄茧的手距胡列娜的玉颈太近，令她觉得有些难为情，低喃道：“我自己来吧！”

修长的手指再次在细带缠绕中停滞，而后缓缓放下。

胡列娜低着头，自顾系好蓬衣上的长带，发觉这衣裳的尺寸与自己身形极为合适，就如定制的一般。她有些奇怪，难道这衣裳的主人，身形与自己如此相似吗？

打量了会儿衣裳，这才想起唐三方才的话，不禁抬头往上空望去。“你方才说上头风大是何意？”

唐三浅笑，“你不是想飞过去吗？”

话音未落，胡列娜忽觉腰间一紧，身躯已随唐三跃到高空，如鸟儿般在广阔的空中飞翔。风卷残云，凌冽如冰，虽穿着外袍，此处的风还是让她不由得缩了缩身子。

“可是还冷？”唐三微回头，温声问道。他虽目视前方，胡列娜的一举一动都在他关注下。

胡列娜微微摇头，并未回答他的话。垂眸看去，伫立在黄土大地上的粗壮胡杨已渺小如蚁，望不到边际的荒原黄土不过是一隅之地，远方峰峦迭嶂，山岚雾霭。

她问：“我们这是要去哪？”

“翻过前方那座山峦便到了。”

“你既能飞，我们先前为何要走的那般辛苦，为何不直接飞去天斗城呢？”话一说出，她又觉得自己糊涂了，先前在武魂城的地界内，唐银自是不敢这般明目张胆，此处就不同了，走了几日武魂城已在千里之外。

唐三笑道：“我若能从此地飞去天斗城岂不成神了吗？”

胡列娜有些尴尬，这问题她原就不该问，虽对武魂不甚了解，可也知道魂师施展魂技是需魂力支撑的。

待二人的身影降落在山中，已是残阳辉尽。她跟在唐三身后，走了半晌，直指夜幕降临才到一所农舍前。青砖混泥垒成的墙，金黄稻草铺成的屋顶，院子虽小，里面挂着各种农家吃食，倒是很有人间烟火气。这个地方让胡列娜想起了在星斗帝国的家，这里她虽也觉着好，还是很好奇唐银为何舍近求远，宁赴千里也要来此。故问道：“这就是你说的好去处？”

唐三偏头看着她，“你不喜欢这里？”

胡列娜不知他为何如此紧张，连带说话也小心翼翼。随口回答：“说不上喜不喜欢，我只是想找个地方休息，在哪都一样。反倒是你，舍近求远来到此处，可是有缘由？”

“是有些缘故，我带你来此是想让你见见婆婆。”唐三只说了一半缘由，他带胡列娜来此，不只是想让她见老妇人，更想让她重走一次从前与自己走过的地方，希望她能想起一些关于自己的过往。

“婆婆？”胡列娜自顾问了一句，她根本不记得自己曾和唐三来过此地，更不记得认识什么婆婆。

正说着，听院中有低沉的嗓音高喊：“是谁在外面？”遂从里面走来个满头银发，满脸褶子的老翁。

唐三笑道：“姚老头是我！”

老翁眼神不太好，从远处并未看出二人是谁，移步靠近将唐三细细打量了一番，才恍然大悟。“你，你可是数月前与我在山顶饮酒的小伙子？”

“正是我，姚老头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老翁欣喜，笑呵呵道：“这是什么话，你我可是忘年之交，我就是忘了我那老婆子也不能忘了你啊！”

胡列娜哑然失笑，“你这老头真是有趣！”

老翁似才发现唐三身旁还有一人，转而看向身着白衣的女子，浑浊的双眼也将她打量了一番。而后道：“姑娘，你也来了，上次你走之后，我那老婆子总念叨你来着。”

听闻此言，胡列娜笑容渐散，恳切问道：“老爷爷您认识我？我从前也来过这里吗？”

“姑娘你怎么比我这老头子还健忘，数月前你和这位小伙子来到此处，还是我给你们开的门呢！不过当时你睡着了，深夜又独自离去，不认得我也不奇怪。”

胡列娜神色沉了下来，老翁说她来过这里，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唐三连忙为她辩解，“姚老头，你别怪她，因为一些变故，许多事她记不得了！对了婆婆可在家中？”

老翁点了点头，朝屋中高喊：“老婆子……老婆子快出来，你看看谁来了！”

屋中里走出一个老妇，面容慈祥，亦是满头华发。她步履匆匆，边走边抱怨，“你这老头子成天就爱哄我，我们这穷山僻壤之地一年到头也见不着几个人，哪里会有人来此！”

老翁不气反笑，“你要是不欢迎我这就把他们赶走！”

老妇出了院子看清远道而来的二人，惊喜不已。快步到胡列娜跟前，握着她的手，“姑娘那晚你走之后，我这心里久久难安，今儿个看你平安站在这里，心里的大石头才算放下。”

胡列娜听的如坐云雾，除了能认定她曾经来过这里，这二老见她，其余一概不知。

唐三见老妇如此挂念胡列娜，心中愧疚，他道：“婆婆，是我不好，当日我找到娜娜本该回到此处当面向您道谢，只因家中有急事不得不先赶回去。今日我们二人又途经此地，特来拜访二老，还望婆婆不要嫌我们二人打扰才是。”

“怎么会！你们能来，我老婆子高兴还来不及呢！天快黑了，这外头风大，咱们进屋说话。”

老妇牵着胡列娜的手进了屋子，唐三和姚老头紧随其后。

山中天寒，妇人在屋中燃起一堆篝火，又去厨房忙活了半晌，做了几道拿手菜肴给二人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