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雨前的宁静（一）

发泄完了自己的情绪，宁毅摆正心态，泰然自若地赶往婚礼现场。由于大婚在即，现场自是洋溢着喜气。但敏感如宁毅，一进门就感受到了几束怀疑和仇视的目光。心中有数，宁毅也不和这些目光的主人怎样，安安静静地扮演着自己新郎官的身份，时不时忙里偷闲地跟霸刀营诸位兄弟聊聊天，表现再正常不过。这些举动，让时刻关注着她的方天雷都开始相信，宁毅这孩子，似乎并没有什么问题。若是今晚当真无事，那么，他会很乐意自己找了个好女婿。

随着夜幕降临，婚礼正式开始。身穿华服，宁毅按捺着心中的愁绪，强挤着笑容完成拜堂的各项流程。表面看来，他的一举一动都不失偏颇。但宁毅心里明白，这会儿的他不是他，只是没有心灵的行尸走肉，是没有思想的提线木偶。特别是当方夫人将刘西瓜的手塞到他手里、叮嘱他要好好对待自己义女时，宁毅只觉得自己握住的是一块火炭，内心疯狂地向撒手，实际上却得硬着头皮许下承诺……为了朝廷大军能顺利拿下霖安，这个傲骨铮铮的硬汉，已然献出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

拜完堂后，自然是接着走流程。刘西瓜被送到后面的房间等候，宁毅则留下来继续迎接众人的敬酒。打心底里为自家军事和头领喜结连理而高兴，杀人偿命领着霸刀营众人，争先恐后地给宁毅敬酒。对这些兄弟，宁毅还是有感情的，自然来者不拒，一杯杯地将酒饮下。就在此时，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出现：

“宁毅，你小子还真能装啊，啊？明明是只披着羊皮的狼，倒还装得跟只鳖似的。不过你也放心，今天你大婚，咱兄弟不找你麻烦。咱们之间的账，今后，慢慢算。”撂下一席狠话，王金将手中准备敬宁毅的一碗酒撒在了地上，此举自然引来霸道营中人的不满，双方又一次爆发了冲突。直到方夫人大声喝止，双方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收受。

这只是个小插曲，对整场晚宴来说微不足道。很快，现场就恢复了喜悦的氛围。但这氛围中，却隐隐透着一丝微妙。好似收到了指示，在场的除过宣威营，其余几营人要么上来给宁毅劝酒，要么自己在地下推杯换盏，隐隐有点想醉得不省人事的味道。手持酒碗，宁毅为不让方天雷起疑，凭借激增的酒量大口豪饮。时刻关注着宁毅，方天雷看着他大口饮酒的样子，心底对他的疑虑，又是削减了三分。

就这样喝了不知道多久，除了宁毅与霸刀营诸人尚能红着脸相互打趣，其余的人都醉倒在了酒桌旁。爽朗地笑着，阿杀一边指着周围的人嘲讽他们的酒量，一边带弟兄们引着宁毅往自家统领的屋子走。但除了宁毅，出门的众人没人知道，就在他们离开的刹那，原本应该醉死的几营人马全都鱼跃而起。扫视一下在场众人，方天雷冷冷地说道：

“全体人马，赶到城门口和城墙上布防。若有敌人来攻，务必誓死击退一切攻击！到那时，”方天雷看向王金和史保说，“该怎么处理宁毅，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早已部署好防御任务，七营人马有条不紊地赶到实现划分好的地段布防，随时准备应对朝廷大军的攻击。一时间，霖安城的四面城墙和城中要地，皆有黑云压城之势。

这边，方天雷在带着手下们准备夜战。另一头，宁毅在杀人偿命的陪同下，一起往洞房走去。向来对统领忠心耿耿，到这节骨眼上，阿杀也不忘提醒：

“军师，要说你真是有福气，能娶到咱们统领做媳妇！不过啊，咱可得事先说好，你可不能负了我们统领。你是第二次成亲了，赞同零可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呢！要是让我们知道你对统领不好，休怪兄弟不留情面啊！”

内心本就烦闷不已，宁毅听了阿杀的话，只觉得自己是哑巴吃黄连：福气？这福气我不要行不？僵硬地拖着脚步，宁毅一边忍受着杀人偿命的喋喋不休，一面笑着随声附和。好容易走到洞房门口，宁毅顿时如蒙大赦，故意带着几分醉意道：

“好了，我到了，你们先回去吧。”

猜想军事是迫不及待的要洞房，阿杀大笑两声，拍拍宁毅的肩膀说：

“行！那我们哥儿几个就不打扰了！军师，抓紧时间啊，这春宵一刻，可值千金哪，啊？哈哈！”

正常开句玩笑，知道不该打扰这良辰的阿杀迅速带着弟兄们离去。待霸刀营众人的身影都没入夜色，已然灵台清明的宁毅微叹一口气，转身，推开了那扇门。

走进洞房，宁毅看着等待已久的刘西瓜，又看了看房内仅有的大床，一脸犹豫不决。踌躇片刻后，宁毅却是和刘西瓜一起开口：

“今晚我就委屈一下……”

“今晚你就委屈一下。”

同时把手指向屋内的椅子，莫名的默契，让二人在惊讶的同时，也有了些其他的情绪。知道宁毅不是真心想和她成亲，刘西瓜并不意外宁毅提出这个请求，只是心里难免有些落寞。而宁毅，虽然知道刘西瓜会主动提出让他睡椅子，但在这一事情真实发生时还是不有的钦佩她的真性情。希望这次事件后，他们，还能是朋友吧。

异口同声后，屋里顿时有些沉寂。率先打破寂寞，宁毅假借酒力不胜，率先靠着椅子沉沉睡去。而看着这个自己真心喜欢却又注定得不到他心的男人，刘西瓜也罕见地叹了口气，换上便装，躺在床上准备入睡。

婚宴至此告一段落，霖安城也暂时恢复了平静。虽暗流涌动，但片刻的安宁也是弥足珍贵。此时此刻，夜色已深，除过布防的贼寇，霖安城里已没有几家还亮着灯。但在城中，依然有一所大宅子尚灯火通明。茫茫夜色中，极为显眼。而宅子当中，偌大的房间里，明亮的灯光下，一袭蓝衣的美人正聚精会神的品读着手中的话本，在她身旁，一身绿袍的敦实汉子忠心耿耿的护卫着，一步也不肯离开。而在房间的珠帘外，身着白裳的小姑娘正焦急地来回走着。生怕今日这事会让小姐受委屈，小婵心急如焚，却见自家小姐一副坐怀不乱的样子。实在按捺不住内心的焦虑，小婵走进帘内，尽量克制地喊道：

“小姐！姑爷和那个女头目都不知道怎么样了，你还有心情在这里看话本！他要是做出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我，我就宰了他！”

话音刚落，小婵便听得两道声音。一道斩钉截铁，一道柔中带刚，发出的，却是同样的充满信心的话语：

“他不会的。”“姑爷不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