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散（一）

宁毅无力地瘫倒在门前，愣愣地一动不动。而寝室里，同样睡醒的苏檀儿不见宁毅，急忙下床寻找。见宁毅两眼空洞地倚在门上，苏檀儿有些奇怪地问道：

“相公，你，这是怎么了？”

突然被唤一声，宁毅这才有些回过神来。勉强扶着门框站起来，宁毅无力地说道：

“昨晚，好像有贼寇进城了。这会儿，霖安城，应该已经落入贼人之手了。”

“什么？相公，你不是在开玩笑吧？”瞪大眼睛，苏檀儿难以相信，偌大一个守备森严的霖安城，竟会在一夜之间失陷。

苦涩地笑了笑，宁毅摇了摇头说：

“我没开玩笑。我刚刚开门看了，整个霖安，已经彻底乱了。到处，都是烧杀抢掠的痕迹。霖安，真的沦陷了。”

“那姑爷，咱们现在怎么办？”睡醒了从房里走出，正巧听到二人对话的老耿开口问道。

眼神里闪过犹豫，宁毅看了眼苏檀儿，抿了半天嘴唇才说：“眼下，只有立刻离开一条路可走。这样，老耿，你赶快去把小婵和我那几个朋友叫醒，让他们迅速过来集中。咱们一会儿去码头，从水路回江宁！”

“是！姑爷！”领命而去，老耿迅速跑上跑下，很快就麻利地把所有人召集到楼下。见人已到齐，宁毅立刻长话短说：

“诸位，时间紧迫，我只能先告诉大家，现在霖安，已经是贼寇的天下。咱们要想保命，只能赶紧从水路离开。这会儿，大家不要慌，我带大家一起去码头，一起乘船离开。记住，一定要动作麻利！”

看出宁毅的严肃，睡眼惺忪的几人也对当下的局势深信不疑，表示听从宁毅安排。顿感千斤重担压在肩头，平时一直稳如泰山的宁毅也是渗出了汗水。因为这次，他也没有把握，将所有人都安全的带离霖安。

勉强按下心中的杂念，宁毅右手攥紧了枪托，左手推开门小心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见四下似乎并无贼寇，宁毅立刻挥了挥手，示意大家赶紧和他一同离开。紧紧跟随，一行人在宁毅的带领下，尽量谨慎地向码头小心前进。原本一切都还算安好，但在经过一个巷子的时候，却是出了岔子。由于过于匆忙，李贫有些未留意脚下，不慎滑倒撞在了巷子里的一只大缸上。他这一倒不要紧，后面跟着的三个赘婿兄弟全都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倒在了他身上。在四人的体重下，那只大缸被成功推倒，“啪啦”一声，发出相当刺耳的碎裂声。四人正不知所措，远远地却先传来了几声疑问：

“什么声音？谁在那儿？”

“咱们的弟兄这会儿应该都在繁华的地方，那小巷里怎么会有人？”

“不会是有人要逃吧？”

“有可能！快！去追！”

听了这话，明白惹下大祸的四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不等前面听到动静的宁毅过来处理，几位赘婿就转过身去，奋力向来时的方向奔跑，并刻意地发出一些喊声。知道几位兄弟是想保全他们，宁毅的喉咙顿时有些梗塞。吞吞口水，宁毅狠下心来，压低嗓门示意继续跟他向前。

又过一段时间，提心吊胆的四人终于来到了码头。总算有望回去，老耿有些激动地喘着气说：

“太好了，姑爷。咱们终于到码头了。那，怎么说？要不，咱们先离开？”

没有回答老耿的话，宁毅的双眼死盯着一些原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八艘属于贼寇的看上去有些说法的战船。正是这些东西，让原本还有一丝犹豫的宁毅下定了决心：

“老耿，你保护着小姐和小婵先走，我得留下。”

一听这话，苏檀儿顿时急了：

“相公，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我们走你留下？”

深吸一口气，宁毅沉重地说道：

“檀儿，我是秦老钦定之人，乃朝廷密侦司指挥使。大敌当前，我有义务留在这里。而且，我拿斯为兄弟为了掩护我们，现在生死不知，我需要去找到他们，把他们也平安地带回江宁。最重要的是，这里有敌人的八艘战船，如果我们四人一起登船，以我们的小船的速度，绝对不是他们的对手。一旦在我们尚未远离霖安的时候有贼寇到这里来巡视，发现有小船丢失，肯定会想到是有人从水路逃跑了。而从霖安，唯有顺流而下前往江宁。届时，如果他们乘船追赶，我们必定会被追上。到时候，饶是我身手再好，在水上，在船上，面对那么多贼寇，我也难护你们周全。所以，我现在必须留下来，把这些船全部毁掉。只有这样，你们才能平安离开。”

眼圈泛红，苏檀儿走近宁毅说：

“相公，你说的这些我懂。我知道，留下是你的义务。但是，你没必要一个人去承担。我是你的娘子，我可以和你一起面对，也必须和你一起面对。今天，如果你不走，那我也不会走！”

心底感动，宁毅嘴上却不肯松口：

“檀儿，听话，这里实在太危险了，我不能让我最爱的人和我一起冒险！乖，赶紧上船，回江宁去！”

“不，我说了，如果你要留下，我一定要和你一起！”

见好言相劝没有效果，急着去毁掉八艘战船的宁毅一边跑向最近的船只，一边吩咐道：

“老耿！立刻护送小姐离开！”

“是！”

看着似乎想要过来用强的耿护院，苏檀儿立刻杏眼圆睁：

“你敢！”

被吓住一小会儿，耿护院却最终还是忠心耿耿地执行了宁毅的命令。他明白，自家姑爷最担心的就是小姐的安危。他耿直，必须把小姐保护好。至于主仆关系和惩罚什么的，和这比起来，实在是不值一提。见耿护院竟然来真的，苏檀儿惊愕之余，努力想摆脱那股力道，却是未能如愿。眼见耿护院已经把自己带到船上，情急之下苏檀儿也顾不得许多，一脚狠命踩在了耿护院的脚上。万没想到一向温婉的小姐竟然会来这一手，正准备去拿船桨的耿护院吃痛的同时，也是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控制苏檀儿的手。抓住机会，苏檀儿挣开耿护院的钳制，并更快一步地拿走了横卧的船桨。迅速跳上岸，苏檀儿举着船桨，对还想靠近的耿护院威胁道：

“耿护院，我告诉你，你要是再过来，我就索性把这船桨砸在地上摔断。到时候，大家都走不了，我看你怎么和姑爷交代！”

没想到小姐被逼急了竟然会这么失态，老耿站在船尾，却是冲也不是，退也不是，急得他直搓手。想唤姑爷来帮忙，宁毅却已经跑得远远，鞭长莫及。无可奈何，老耿只好待在了原地。场面，顿时僵持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