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倒转（五）

乌启豪失魂落魄地走了，士兵们却进入了新一轮的忙活。佩刀持炬，士兵们成群结队地在城里进行搜查，誓要将刺杀宋都尉的凶手抓到。来到一处街道边，一个队长模样的人分配了任务，大队士兵立刻四散而去。没有人注意到，就在刚刚他们聚集的街道边，一辆苏氏布行的推车里，一双眼睛正密切地关注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见士兵们都已离开，陆红提松了一口气，正准备出来，却敏锐地感觉到身边有人，下意识地一剑刺出，却被挡住了剑锋。陆红提正准备发力再刺，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女侠，别刺了，是我。”松开夹住陆红提剑身的两根指头，宁毅开口说道。

惊异于宁毅竟有如此深不可测的武功，陆红提正想开口询问，不想原来离开的一队士兵突然折了回来，急忙矮下身子躲回推车里，留下宁毅摆出一副笑脸，推着车子缓缓前进。见这么晚还有人活动，士兵们警惕地上前盘问几句，并未发现端倪，警告了两句也就撤了。摆脱了追兵，宁毅立刻改变方向，推着车箱郊外赶去。

走了些许时候，宁毅推着车赶到原先备好马车的地方，示意陆红提可以出来后，宁毅拍醒呼呼大睡的李贫，让他赶快给陆红提让座，自己则拿起备好的水壶和干粮走到陆红提面前：

“那个，女侠，这是我给你准备好的食物和水，就留着你路上用吧。”说着，把两样东西递给了陆红提。

尚未揭开心中疑惑，陆红提终是忍不住问道：“方才，你两根指头就夹住了我刺出的剑，可见你武功不凡。为何那日，要任由宋宪和他的侍卫欺负？”

面对这个问题，宁毅只是笑了笑：“因为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押上所有的筹码。我毕竟是个商人，常言道民不与官斗，我若武力反抗势必会导致更大的麻烦。诚然，当时他是有可能要我的命，但我并不慌张。因为我感觉到了，有人就在窗口。如此时分，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势必是个高手，很有可能还是个江湖豪侠。若果真如此，她必定会出手相救。事实证明，果然不出我所料。当然了，如果当时你不出手，我也已经备好了力。就凭宋宪和他手下那帮酒囊饭袋，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感受到宁毅话语间充斥的自信和沉着，陆红提更加赞叹：好一个深藏不露、方寸不乱的男人！一瞬间，她竟然有些失神。好容易缓过来，陆红提清清嗓子说道：

“连同上次，你搭救我性命两次，我只救你一次。我等习武之人，最不喜欢欠人人情。我本想教你武功还你，但看你似乎并不需要。不如这样，今后如若再见，我便充当你的暗卫，暗中保护你和你身边之人，如何？”

明白自己搭上了陆红提这条线，宁毅为日后诸多事情更加好办而兴奋不已，不顾手上的水壶，当即弯下身子就想行礼，却瞬间感觉到胸口衣襟湿了大片，一下子尴尬不已。

恼怒地回头，宁毅瞪着那个罪魁祸首说道：“李贫，你怎么把水壶盖子打开了？”

一拍脑门，李贫抱歉地说：“哎呀，我刚刚太渴，拧开往我带的葫芦里倒了一点喝了，怕是忘了拧紧……”越说声音越小。

对陆红提尴尬地笑笑，宁毅起身就向李贫追去，跟在他后面一边追一边伸脚踹。教训完李贫，宁毅找到水壶盖子拧紧，把车马干粮都重新检查一番，确认无误后才送陆红提离开。

送走了陆红提，宁毅带着李贫一起，推着车缓缓地向苏府赶。看着宁毅穿着一身湿衣服，李贫越看越别扭，不由地开口说道：

“宁兄，你就不能换一件衣裳吗？”

无奈地叹一口气，宁毅扶额：“你不懂，每次我衣服一湿，只要一换衣裳，我娘子保证马上出现。”

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李贫奇怪道：“这是为何呀？”眼珠子转转，这家伙突然露出一脸坏笑，戏谑地问道：“宁兄，你不在方才换衣服，莫不是担心你娘子出现打扰了你的‘幽会’？宁兄，你该不会，是想要别的女人吧？”

被戳到最敏感的区域，宁毅正待反驳，却发现不知不觉间二人已经走到了苏府门口。此刻，站在大开的府门前，苏檀儿正一脸笑盈盈地看着他。至于一旁举着灯笼的小婵，则因为宁毅在见到自家娘子后的感动与心动被忽略了。回给檀儿一个笑容，宁毅立刻转身怒骂：

“李贫，你满脑子想的都是些什么龌龊的东西！”边说，宁毅边向苏檀儿跑去，满脸堆笑着说，“娘子，这大晚上的，怎么还一个人出来等我呀？”

听了这话，小婵立刻变了脸色，不满地说：“姑爷，我不是人啊！”

自动忽略掉小婵，担心宁毅晚归的苏檀儿看宁毅胸前衣服又湿了一大片，奇怪地询问：

“诶，衣裳怎么湿了？小婵，去给姑爷拿些感风灵来。”“哦。”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小婵回屋取药去了。看着娘子对自己如此上心，宁毅笑得更加灿烂：

“没事，等我发明了防水布，就再也不怕衣服湿了。”“何为防水布？”睁着一双大眼睛，苏檀儿问道。

“我回家慢慢给你讲，回家。”牵起檀儿的手，宁毅携妻共同进入苏府，留下在原地于风中凌乱的李贫。好气又好笑，却又敬佩不已。本想开个玩笑坑宁毅一把，结果让他轻易破局还刷了娘子好感度，李贫的心里有些不服，却也为兄弟祝愿。指指苏府紧闭的大门笑骂宁毅几句，李贫推着车，向规定的停放地点推去。

翌日，宁毅和苏檀儿照旧到店里招待那似乎永远招待不完的客人，闲暇时商议着未来布行的发展前景，忙得不亦乐乎。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门前冷冷清清的乌氏布行。此刻，坐在府中，看着面前女仆刚摆好的酒具，乌承厚和乌启豪都无心饮用。深知布行已到了苟延残喘的地步，两人都是一脸凝重。过了许久，下了很大决心似的，乌承厚咬咬牙说：

“启豪，我想过了。若在没有钱进账，就把铺子倒几间出去，向江宁的地下钱庄借些钱解燃眉之急。”见乌启豪脸色微变，乌承厚误以为他是舍不得铺子，赶紧补充道，“你别怕，只是卖出去一时。等我们有了钱，自然会赎回来。”以为解决了问题，乌承厚颇为如释重负，拿起酒壶来就准备斟一杯饮用。

看父亲还被蒙在鼓里，明白纸终究包不住火的乌启豪犹豫再三，吞吞吐吐地对父亲说：“爹，布行，我已经抵押出去了。钱庄，已经没有咱们家的份额了。”

右手一抖，乌承厚把酒全倒在了酒杯外，站起来怒视乌启豪。见父亲似乎要翻脸，乌启豪赶紧举手试图辩解：“我这不是，比您早想到几日吗……”“逆子！你看我不打死你！”怒发冲冠，乌承厚回身操起凳子，追得乌启豪满屋子乱跑。生怕父亲来真的，乌启豪急忙绕着大厅战战兢兢地和父亲周旋。乌承厚也是气急，不顾一切地想收拾这个败家子。于是，就有了一出父亲操着凳子追打不孝子的闹剧。直到一阵敲门声传来，明白家丑不可外扬的乌承厚才住了手，放下凳子一屁股坐下生闷气，乌启豪则是颇为知趣地上前打开了房门，然后倒上一杯酒就想乘势献给父亲。

来人是苏仲堪和苏文兴。他们得到宋都尉已死的消息，明白岁布生意必然再也无法争取，压上全部身家的父子俩自是急切，本欲直接开口，奈何面前仿佛遭受浩劫的房间让他们不得不先询问一番：

“乌兄啊，这是发生什么了？”

一把打翻乌启豪端过来的酒，乌承厚怒气冲天地指着他说：“这个不孝子，背着我，把我乌氏的布行全部抵押出去了！现在，我乌氏已是山穷水尽，在无回天之力了！”

一听这话，苏仲堪急了：“那我们父子俩该如何是好啊？！乌兄啊，你也知道，我们可是押上了我们的全部财产！现在宋都尉也死了，岁布生意必定没法做了！你可不能丢下我们父子俩不管啊！”

长叹一声，乌承厚摇头道：“苏兄，你也看到了，我乌氏现在已经成了这样，早已不复当日之荣光。这钱，乌氏是断然拿不出来了！”

一听要钱无望，以利为大的苏文兴立刻露出了本色：“

我们是信得过你们乌氏，才将钱悉数投进来的！没想到你们竟如此不成事，连带着我们一起走上绝路！自己破产，还捎上我们，着实无能！”

“你怎么跟我爹说话的？！”不能容忍昔日的小厮在自己头上动土，乌启豪正想还嘴，却被乌承厚一声怒斥：“住口！”顿如霜打的茄子，一时不敢出声。

见局势紧张，苏仲堪勉强挤出笑脸试图缓和气氛：“乌兄啊，刚刚犬子不懂事，莽撞了些，还请见谅。但犬子所言，倒并非胡言。眼下，若你乌兄不管我们，那我们父子俩，只好去喝西北风了！”

“苏兄，我说了，乌氏现在真的很困难，你们想要回钱财，是必然不可能的了！”绝望而又烦躁，乌承厚此时并不想理会苏仲堪，话语间也带了些火药味。眼看剑拔弩张，方才被斥退的乌启豪却开了口，一下子吊起了所有人的兴趣：

“这钱，我们是出不了了。但我知道，有人出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