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听得少女言语中的嘲讽，薛洋却并没有如他性格一样立马嘲讽反驳，小少年只是静静地看着满场忌惮着他的修士，以及那个小道长，目光意味深长。

未来的薛洋以言语做利刃，以人心做博弈，玩得别人团团转，那也是他自己的本事，这两个人，这座城，落到他手上只能说，活该。

谁叫他要多管闲事，谁叫他要救他，谁叫他瞎了认不出来他，谁叫他……要招惹他。发什么善心，做什么正道中人，要杀就杀，非要讨什么公道，可真愚蠢。

但是薛洋看着自己的幻影，耳边还能听见那一声声惊慌失措的喃喃自语，他就突然觉得好累，没意思极了。他以为他不会再有弱点，但是原来哪怕是那么厉害的未来被人惧怕的自己，还是像以前一样，贪恋一些根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且还变得不像自己了。

当初赔了一根手指，那之后要赔什么，赔一座义城画地为牢吗？真是……可笑呢。

最后薛洋只是撇了一眼那掉落在泥泞中的断了的黑线，久违的感受到一股锥心的疼痛，疼到让他觉得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但是他知道这不是他的感受，或者说不是现在的他的感受。

薛洋是在后悔吗？薛洋不想说。他躺在石头上，用手臂遮住自己的双眼，以及眼中的迷茫。现在的他就只是一个衣衫单薄的小少年，什么都没有却又什么都不想要。偃旗息鼓，或者更直白一点，整个人失去了精气神。

当然，这不会一直下去，只不过是因为长大了的自己和自己想的一样但是最后却太不一样让薛洋有些挫败。至于晓星尘，呵，等他能活着从这里出去再说吧。

若说薛洋是个硬骨头那确实不错，他不仅是块硬骨头，而且还是睚眦必报到能隐忍不发直至一击必中的刺头。但是他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不懂低头的。

只不过在这里所有人都绕不过那个女子，而那个女子既然敢讲便由不得他说不，所以说又何必挣扎。他渴望实力，唯有拥有实力才有资格做自己，才能不低头。

就像这个女子，说的好听是想告诉他们未来，说与他们有缘，一副好人的模样，可不过是想看他们的好戏，当众鞭尸，可偏偏没人敢不听，为什么，因为他们离不开也打不过。只是薛洋可不想理会她。毕竟只有她有乐子，而他可懒得给她助兴去。

于是众人只见这个人间降灾就这样安静下来不禁诧异，但是又暗中记下这个人物，他们可不想招惹一个如此凶残的仇家。

而晓星尘只是看着他们两人之间的黑线，不禁伸手触之，当真很锋利，但是又为何如此的脆弱，与他和宋岚之间的白布截然不同。

黑白对比太过强烈，却一个陈旧，一个破败。

这便是晓星尘日后下山所遇之人中对他影响最深的两人，宋岚与他志趣相投，可托生死，他相信他和他确实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而薛洋，他大概是不会想到当初出手制服的人日后会和他牵扯这么深。

而现在，他知道这个少年日后将成为他的仇敌，会害他落得个无法自处的万劫不复的境地，可是又确实无法在此刻生出刻骨的仇恨。

晓星尘看向自己师父，眼中很是迷茫，他下山要走的路确实很难呢。然而如果入世很容易，师父也不会避世。

晓星尘想，他似乎明悟了些，当然，他还是会下山的，因为，不管是何种牵扯，不入世不下山，他就什么都遇不到。

要摧毁一个人很容易，但是要摧毁一个人的意志却很难。

薛晓之间看似是晓星尘输得一败涂地，但是薛洋何尝不是一样一败涂地。只不过，这和现在的这两个人已经没有关系了。

一阵清风自来，让众人紧绷的心神有了一丝松动，但是那清晰的翻书声再次响起，众人眼角抽搐，心中不约而同的道：那个女人又开始了！

熟悉的矫揉造作的掩面而泣，最开始牵动少男心的犹如出谷黄莺般的声音如今只让现在的众人冷汗直流，当然，也有可能是雨水。

小一可不管他们，只是伸手抚过书页喃喃道：

小一“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忆，此情可待，记忆里一个你。”

小一“四思羡离，本最厌离却早别离。”

别离二字，已是轻不可闻，然羡离二字落入魏无羡之耳，哪有轻不可闻之感。他诧异看向师姐，还未来得及动作，就听见蓝忘机叫他：

蓝忘机“魏婴，手腕。”

果然，一根橙色的丝绳自手腕而起，越过人群，牵到那个熟悉女子手腕上。江厌离知魏无羡在看她，刚刚她并未对小一的话有什么反应，现在却浅笑回应，一如往昔。

橙色代表什么，魏无羡不知道，但是师姐代表什么他知道。最开始时小一曾经说师姐会因救他而死，而他最后却到底还是死了。那幻影年岁比如今大不了几岁，早别离早别离，果然很早呢。

若是可以，他宁愿……魏无羡猛的从低落的情绪中回神，一旁的蓝忘机正担忧的看着他。

魏无羡心中不住问自己，这可不像他，哪有一心求死的！他要师姐活着，他自己也要活着，师姐最厌别离，他怎么能让师姐看见别离。

魏无羡的心绪起伏别人自是不知，只是江厌离的出现自然让众人议论纷纷。毕竟，这可是救了那个大逆不道的夷陵老祖的人。

虽然碍于江家以及蓝家，毕竟人家蓝忘机喜欢魏无羡到……咳咳，而且现今的魏无羡只不过是个毛头小子。

当然主要是那小一显然很喜欢魏无羡和蓝忘机两个人，只不过他们亦记得幻影中的夷陵老祖，和如今的魏无羡实在反差太大，戾气太重，于是不免嘴碎起来。

不过，一个女子，有什么好思的。这里最有存在感的女子小一表示，她就思怎么滴。于是好不容易放晴的天转瞬就刮起大风，若非顾虑到风大会吹乱发型，小一可能会让风刮下去。

成功让众人闭嘴后，小一念起了诗：

小一“……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小一“此情非爱情，然记忆之景，可望不可即，幻灭不可追。”

因着之前曾提及过，故随着小一声起，幻影中的女孩男孩们飞速成长，从初到莲花坞遇江家姐弟，到而今求学，可见三人感情之好。

然那句不可追落，幻影若波光粼粼，终究消散。小一勾起橙色的丝绳，这是很温暖的颜色，亦是很漂亮的颜色，只是可惜最终会被染成红色。红色不是不好，只是那个红是血色的红。

而橙色，亦是火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