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少女将众人神情看在眼中，她亦盯着薛洋幻影，其实这小子露的破绽不可谓不多，但是可惜，晓星尘是个瞎的，而阿箐自己也是一个睁眼瞎的。薛洋搭了戏台，到最后也成功的把所有人都弄进了戏中，只是也包括了他自己。

小一微微皱眉，声音略有迷茫，道：

小一“三人不问前尘，就此搭伙，然，不问前尘四字，是多么可悲。人生在世，万事万物自有前尘因果，更何况薛洋本就不是能轻易安分的人。义城，就此踏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佛家说因果，道家讲究顺其自然，晓星尘目光沉静心中存疑却并未开口。一句万劫不复，便是孽是障是不得脱的劫，只是当真没有解法吗？他不知道，但是显然那个自己是寻不得解。

小一“他们之间的因果早就注定了，也许薛洋想过就这样下去，对他而言，什么样的活法不是活，做恶只不过是，善太软弱可欺，但是他并不讨厌晓星尘，毕竟，谁会讨厌一个被自己耍的团团转的人。”

霜华出鞘，一人倒地，身后还有几人不住磕头求饶但是因为断舌无法言语，最终死于剑下。众人骇然只因执剑的人是晓星尘，身旁站着那薛洋，正恶毒的笑着。

惩恶扬善，然眼瞎不识，何等悲哀。识人不清，善恶颠倒。众人不禁侧目，不得不说，薛洋此人，当真恶毒凶残。便是对有救命之恩的晓星尘都如此。睚眦必报之徒，当真可怕。

满场审视不满的目光，足以令人如芒在背，然薛洋泰然处之，他倒是好奇此刻的晓星尘心情如何，然看向这人，却无半分激动忌惮，反倒见他看之，面露询问之意。

果然，一副可欺模样，只是，薛洋想到那少女所说不讨厌，心中唾弃，他分明很是讨厌惺惺作态的晓星尘。

似乎是感受到了薛洋的心思，小一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竟伸手将那条黑线拿起，黑色的血自两头划开，却在中途滴落。黑色的血花落在雨坑中，泛起涟漪，又慢慢沉寂。当然，那并不是少女的血。

一滴又一滴，再大的水坑，能容纳多少血滴呢？反正很快就被染黑。而薛洋的恶意，早在一开始就埋下隐患。

所以哪怕后来他也许是厌倦了欺负看不清的晓星尘去把活人当走尸杀了都不知道的事，又或者当真觉得这样三个人下去也没什么不好，慢慢的，义城越来越平静。而平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

小一“所以宋岚的出现，是注定的，他们几人，终究是要有一个了断。有人说如果宋岚不来寻晓星尘，也许晓星尘会与薛洋一直就这样下去，而薛洋也会真的变成那个能逗晓星尘开心的少年。”

然，不过是自欺欺人。魏无羡想，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自己想玩的时候就玩，想收手就收手，哪有人能一直被别人耍的团团转。

义城已经是个很偏很偏的小城，所以薛洋才能在这里隐藏这么久。而晓星尘才会与世隔绝般完全不知道外事被薛洋欺骗。只是可惜了晓星尘。他们之间的结局可想而知。

对于晓星尘来说，薛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若是瞎眼前，那就只是一个恶人，但对瞎了眼后的晓星尘来说，那是相伴之人，同行之人。而这个人所行却从一开始就与之相背，并且被其利用，何其可悲。

对薛洋来说，晓星尘又是一个怎样的人，只怕薛洋自己都不清楚。是可以利用，是可以欺骗，是对自己穷追不舍，自以为是替天行道，是救命恩人，太多了，但是唯一不变的是，一旦知道自己是薛洋就注定要与之刀剑相向的。

是薛洋最唾弃的正道修士。他们两人从最根本上就是天差地别的。

魏无羡扯了扯蓝忘机的衣袖，后者不解看向他，却并未退开，只听魏无羡低声道：

魏无羡“老实说，蓝湛，我成了夷陵老祖后我们俩和他们俩情况好像挺像的，都不是一路人，只不过我和薛洋不一样，但是，在世人眼中，其实没什么区别，正邪之分到底凭何区别呢？”

蓝忘机知道他在意的是魏无羡与蓝忘机到底是不是一路人，其实夷陵老祖无论有多少难言之事，但是都觉得自己与含光君根本不是一路人，而他们两人之间，本就存在误解。含光君是在他所不能言的情意，而夷陵老祖，则是他本身就有太多难以诉说的苦楚。

所谓的不是一路人终究还是魏无羡自己并不想让蓝忘机，或者说他并不想让任何一个身边之人与他同行。独木难支，但越是在意，又怎么会愿意让其与之同行受苦。别说含光君，即便是江家，又哪里知道魏无羡的心思。

蓝忘机道：

蓝忘机“一路不一路，与正邪无关。而且，正邪之分，凭心而定。”

便是当年的含光君，所想的也不是正邪，而是怕自己不能与魏无羡同担，而且终究还是不能。更何况魏无羡从来不是邪。

只是众人偏见，犹如沟壑，而且哪里又只是偏见。便是薛洋之事，也可见人心一二。正邪本就难清，当局者迷，谁能说自己有一天不会是瞎了眼的晓星尘，被旁人骗得团团转。

小一“而这个也许，只能是也许，宋岚来，义城终究成为义城。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说的就是薛洋。晓星尘与宋岚，其身手都是数一数二的，薛洋所能凭借的鬼道到底是旁门左道，哪里比得上他们二人正统出身。

小一然薛洋比两位道长有他的优势，他比这两人更懂什么叫杀人诛心。薛洋最懂审时度势，而且不是那种卑躬屈膝求饶之势，而是看人弱点，他最懂，何谓人心。

小一他利用宋岚对晓星尘的愧，让宋岚心态不稳，见缝插针，一把尸毒粉，制住了宋岚，剑光一闪，断舌失势，又借刀杀人，让晓星尘以为宋岚是走尸，于是宋岚只能眼睁睁看着霜华穿过他的胸口，而他甚至不能告知晓星尘，就此眼睁睁的死于好友之手。”

重说一遍，还是让人唏嘘不已。而晓星尘茫然的抚上霜华，眼不清，剑不识，那三人幻影，既虚幻又真实，让人心中冰凉。

何至于此，是他不该吗？不该招惹薛洋，不该挖眼，不该救人，不该……除恶吗？

而霜华只稳稳被他握着手中，像是给他坚定力量。何谓不该，不过是，心不够坚定。若再稳重些，再坚定些，再周全些，眼不清，他还有耳还有嘴还有手，去听去问去摸，到底还是过于依赖外物。

手中剑，犹如我之心，不识的不是剑，而是他自己。

小一“薛洋又一次将这两人逼至死地，只是上一次是诛晓星尘的心，而这一次是以晓星尘诛宋岚的心。人间降灾，可谓名副其实？而这一切都被一人看见，便是义城的第三人。此人看的清楚，却是个假装眼盲的小骗子。只是小骗子也有崇拜喜欢的人，那人是晓星尘，一个真瞎子。”

对于薛洋来说，意外是接二连三，那对于晓星尘恐怕就是打击接二连三。得知薛洋身份后的晓星尘双目流血，情绪过于激动，却非要问个明白，终究两人还是正面相对了。

黑线愈来愈深沉，滴下的血中出现鲜活的红，那是晓星尘白布之下的血泪。然水坑终究被染成了黑，那红不过是堕于浑浊。小一双手皆握紧黑线，随即一扯，线就这样断了，轻而易举的断了。

而薛洋微微皱眉，忽略心中莫名一颤，只是很快就不当回事。谎言维系的关系能有多稳定，薛洋怎会不知。自欺欺人吗？他不再看晓星尘，不过如此而已，终究还是一个人的好。人心太脆弱了，他向来知道的。

小一“冰凉的剑刺向薛洋，薛洋的嘴剖开晓星尘的心，而宋岚的剑则是压垮晓星尘的最后一根稻草。

小一至此双道长已死，清风明月不见，薛洋本该得意，他成功的玩死了两个名声大噪一时的道长，你看，都说邪不压正，可这两人都这么好骗。他们之间的交锋，从来都是薛洋占上风。

小一可是为什么薛洋还是想要一具晓星尘的走尸，破碎的魂魄，是兜不住的，锁灵囊，锁灵囊，锁住的是晓星尘的魂魄还是薛洋自己。而义城，终于成为义庄之城。”

跌跌撞撞的薛洋发疯似的跑了出去，自刎的晓星尘就此长眠。

这段孽缘却还没有结束，或者说，薛洋不想结束。破碎的魂魄有没有重新恢复的时候薛洋不知道，但是他却知道，他一定要寻一个锁灵囊。

杀人诛心的薛洋，为何非要用霜华杀了常萍，却留下宋岚的眼睛。本该继续为祸人间的他又为何假装晓星尘在义城中和一群走尸为伍。

薛洋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自欺欺人的，从来不只是别人。

断了的黑线被少女随手一扔，小一神情冷漠，嘲笑般道：

小一“自欺欺人的，从来都是连自己都感动不了。人间降灾，不过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