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翌日，朗朗书声清扬悦耳地从学堂上传出。

我一面吟念着“汉之广矣，不可咏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翘翘错薪，言刈其楚。之子于归，言秣其马……”，一面忍不住偷偷回头看看梁祝二人的座位——中间正突兀地坐着小蕙姑娘。

也不晓得这俩人在想什么。

瞟见巨伯偷偷起身在祝英台耳畔窃窃私语了几句什么，我猜测这厮又是在贫嘴，笑了笑，回身继续念书。

脚上突然吃痛，我瞪了马文才一眼：“做什么？”

“有什么好看的？笑得那么开心。”他倒是理直气壮。

我恶狠狠踩了回去，他瞪我一眼，并不再还踩，我便撇撇嘴不再说话。

“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

陈夫子踏着方步徘徊，举书向我们教导。

“讲的就是，诗经里面的思想，都是纯正的。即使是国风里的俚语风情，讲得大都是臣民对君主之无限爱戴，决不能只在字面上来理解男女之事，知道吗？那些浓诗艳词是万万不能学滴！”

这些说法高中时就听保守的班主任说过，我不由觉得乏味无趣。

虽则像《离骚》那样香草美人喻臣子之心的不在少数，可我对《诗经》的理解是文字社会初期，劳动人民以质朴的词句表情达意。男欢女爱之事不是罪恶，但对于学生来说，毕竟是禁忌，否则被判为“淫邪无耻”便就此堕入低俗了，对品状排行亦是影响极大。

“嘿，嘿嘿！”秦京生突然在后面莫名发笑，并且高高举起手来大叫道，“夫子夫子，我想请问，这首诗，算不算是浓诗艳词啊？哈哈！”

夫子沉稳地伸出一只手，示意道：“念。”

秦京生摆摆下裳站起身，手里端着一张纸，满脸严肃地，大声念道：“河汉天无际，心扉一线牵；墨字化喜鹊，鲜花赠红颜。织女思废杼，嫦娥下凡间；莫待七夕夜，月伴中秋圆。”

余音未落，讲堂内立即有人嗤笑道：“好浓！好艳哪！”霎时间哄笑一片。

我暗叹这诗情趣低俗，用词狭隘，境界不高，端着看一出好戏的心态扭过身去。

只见秦京生摆摆手，示意大家静下来，并且一脸神秘地道：“各位各位，想不想知道这首诗是谁写的呀？”

“想想想！”同学们一叠声地应和。

夫子不知为何显得有点紧张，结结巴巴地道：“你说，是，是谁写的？”

“是……祝、英、台！”秦京生手腕一转，指向他身前的祝英台。

祝英台显见吃了一惊，不可思议道：“是我？你胡说！我才不会那么无聊呢，是谁写的谁承认，别赖在我身上。”

秦京生言之凿凿道别想抵赖，这就是刚从你身边拣的。

祝英台满面不屑道，她才不会写这么无聊的诗，什么织女嫦娥，俗不可耐。

品味倒还可以。我暗笑。

陈夫子却突然生起气来，怒冲冲地问祝英台这首诗哪里低俗，哪里无聊了？

看到此处，我便明了，这诗……不会是陈夫子所作罢？

联想到之前我几次瞥见，陈夫子曾心驰神往地看着谢先生的背影，满脸陶醉之状，我忽然明白了些什么。

陈夫子说出口之后，又发觉不对，急忙改口，又开始逼迫祝英台承认这诗是她写的，并说如果她不承认就让她去挑满全书院的水，祝英台死不改口，眼看陈夫子就要发怒，梁山伯噌地站起了身，道：“诗是我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