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半夜里，我捂着被踢伤的地方，忍不住轻声闷哼。又怕吵醒他们，将闷哼声吞回去，倒吸几口凉气。

其实本来我没想到他有这么小心眼和喜怒无常。

我还想着，等晚上他回来了，就开玩笑地问问他，他既然那么看重品状排名，今天怎么会那么冲动，不计后果地带领学子们休课。

我还想着……笑着告诉他，我不是小气的人，不会介意他给我的那一拳头。

我还以为，我们真的能做朋友。

但现在看来，不可能了。他是那么喜怒无常的一个人，我完全不知道他的怒点在哪里，稍不经意就会开罪了他，被他拉进黑名单。

而他是那么强势的一个人，在学子们中的影响力还那么大。

我猜……今日以后，我在书院的日子，会变得很不好过。

次日天还没亮，我早早出门，准备去医舍，山伯还正在酣眠之中，英台已经不知道去了哪了。

怪了，起得比我还早。

我绕回自己房间取东西，恰好看见蹑手蹑脚的王蓝田。他见了我慌慌张张的，我还没说什么就逃走了。

我进房时，小心翼翼没有发出声音，看见马文才还在睡着。睡颜没了醒时的戾气，显得安详恬静。

为什么就不能……一直这样呢？

我叹口气，掩上房门。

“孜临，你这是怎么了？“半路遇到恰好也出来很早的巨伯。见我走路姿势奇怪，他很是惊讶地问我。

我苦笑着告诉他昨夜的事，他脸色一黑，狠狠道：“又是那个马文才。“

我看他话里有话，便问，“难道他还做了别的事不成？”

他便告诉我，昨天我没和他们一起去膳堂吃完饭，所以不知道。那个马文才，特意把英台的椅子弄坏，被山伯坐了，摔在地上，还在英台的饭菜里埋上碎瓷片，不过英台不吃茄子给了山伯，山伯嘴被划破，不想英台担心，只和他说了。

弄坏椅子这种小伎俩倒不算什么，在茄子里埋碎瓷片可就太阴险了。我心下一沉，不由得对马文才充满愤怒。

不过幸好我不吃茄子……不对，这不是重点。

他果然还是忘不了给谢道韫下跪之辱，变本加厉地报复。巨伯和山伯在他眼中是一介贫民，就目前看来，他也没怎么下黑手，他的目标显然是同为士族弟子，还与他作对的英台和我。

“巨伯，最近让英台小心些。我估计，马文才不会对你和山伯怎么样，但是……”我严肃道，“我这边我自己会注意。你现在能不能……”

“能不能怎么？你的事我肯定是要帮的。”平时嘻嘻哈哈的荀巨伯，这会儿倒是很义薄云天。

“扶我去医舍吧。“我咧嘴一笑。”我去看病，你去看你的王兰姑娘。”

他哈哈大笑着拍拍我的头，说，你都这样了还能想着我，真是够意思。

今日谢先生教授棋艺，让我们提前预习。

先来的学子就三三两两开始围坐下棋。我对围棋一知半解，只能专心听，心下细细摸索揣摩。奈何祝英台和梁山伯还没来，身边又坐着一座视我如眼中钉肉中刺的大冰山，有不懂的地方，我也不敢问他，只得暗暗记下，预备一会儿去向祝英台梁山伯请教。马大爷自己更是没有搭理我的意思，和秦京生、王蓝田两个马屁精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我看着他们落子，只能看一会儿摸摸鼻子，什么话也插不上。

“来了，来了。“马屁精向马大爷使使眼色，我顺着他们的目光回头，看到梁祝二人正走来。

学堂上的气氛，瞬间凝滞，他们走到案前，我瞥见马文才眼中隐约有笑意，心说不妙，便失声喊了一句：“英台别坐！”

梁山伯立时明白过来，轻轻一推，就发现他们俩的座位塌在地上。

马文才恶狠狠地看我一眼，目露凶光。我咬咬牙——真没想到他竟然这么下作。

小蕙姑娘不知怎么来了，荀巨伯立刻大呼，“小蕙姑娘你来得正好，有人要害祝英台！”

她看了看塌了的案几，怒嗔道：“这谁干的啊！早上没有用箭射死他，现在又来捣鬼啊！？”

我闻声一惊。难道说她早上早早出门，正好遇到了有人伏击？

我不由把目光投向马文才，却见他也是一副吃惊的样子，转头就看王蓝田。联想到早上那幕，大概也猜到了七八分。

我不知怎么的，松了一口气。

还好……不是他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