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女人善变

我是在医院接到张力电话的,当时我跟乔琳在一起。

下午从传呼台出来,我刚掏出手机准备给张力打电话,就看到了乔琳回复的短信:

乔琳“孩子明天手术,你可以来”

时间却是二十分钟前的。

我不禁懊恼起来,在周欣办公室看资料太入迷了,根本没有听到短信。

我关掉手机震动,打开铃声,随后拦了一辆出租车,飞一般地赶到省儿童医院,在楼下胡乱买了些水果和奶粉,慌慌张张随电梯上了住院部的楼。

一路跑到病房门口,我停下脚步,调整好呼吸,准备推门进去。隔着病房门上的窗户,我看到乔琳趴在儿子床边,在逗他玩儿。

我傻傻地看着乔琳的笑脸,手停在门把手上,像是被点了穴一般,没有了丝毫力气。

乔琳的笑容是足够温暖的,假如我是一块寒冷的坚冰,也会瞬间融化成一滩水,荡漾在她的酒窝里。

乔琳的笑容是足够温柔的,假如我是一颗坚硬的石头,也会立刻变成柔软的春泥,呵护她这朵娇艳的鲜花。

我宁愿倾家荡产,耗尽所有,去博取她开怀一笑,就像那周幽王对待褒姒一样,把帝王宝座和锦绣江山投进熊熊烽火。

我宁愿变成她病床上的儿子,肆无忌禅,毫无保留,用笑容照亮她的笑容,用开心助推她的开心。

可是,我不能。我只能远远地静静地隔着门窗看着她,看着这个让我心动又让我心碎的女人。

上天是不公平的,为什么让她比我先来到世上那么久,还让我遇见她，如果想让我跟她分离,那又何必让我跟她相聚。

上天是仁慈的偏爱的,在我二十岁的大好年华,给我怦然心动的体验,让我知道什么是爱,什么是一往情深,什么是血脉喷张,什么是痴傻癫狂。

我想就这样看着她,就这样陪伴她,就这样守护她。

这间小小的病房,是我为她构筑的殿堂。她在房内幸福开怀,我在门口挡风遮雨。所有的生老病死、困顿苦厄,统统被我拦在门外,她是我的女神,而我是她的门神。

女护士“您好,您是来探望病人吗?”

恍惚间,一个女声打破了我的白日梦。

我回头一看,一个护士推着护理车,好像要进去输液。

我紧皱着眉头,很想发火。这一刻,她在我眼里不是白衣天使,而是令人讨厌的恶魔。

在我正厌恶地看着护士之间,乔琳听到动静,便过来把门打开了。

乔琳“李惟一,你来了。”

乔琳瞧瞧我,又瞧瞧护士,

乔琳“该打点滴了吗?进来进来。”

乔琳“你别挡在门口啊。”

乔琳轻轻拽了我大衣一下,走到病床前,跟她儿子说道:

乔琳“六六,阿姨来给你打吊针了。”

孩子好像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景,笑着问护士阿姨好。

我走到病床前,把买的东西放在床头柜边上,调整好面部表情,逗那孩子说道:

李惟一“六六吧?叔叔过来看看你。”

乔琳“什么叔叔,明明就是哥哥。”

说完,乔琳笑了起来,

乔琳“来就来,还买什么东西?上次的钱给你也不要。”

李惟一“对对对,我可是你妈妈的哥哥,你得叫我舅舅,大舅。”

我顺着乔琳的话逗她,被她狠狠瞪了一眼。

看着护士给孩子挂吊瓶,我问乔琳道,

李惟一“这么快,明天就做手术了?”

乔琳“早点做了好,过年就恢复差不多了。”

乔琳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淡淡的忧伤又慢慢爬了上来。

李惟一“放心吧,这次肯定没问题。”

我安慰乔琳说道。

见乔琳没有说话,我又小声嘀咕了一句:

李惟一“还有三天我要过生日了。”

乔琳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停顿了一下,她说道:

乔琳“哦,马上二十岁了。”

李惟一“什么二十岁,二十一了好吗?”

看着护士推着护理车出了病房,我的声音变得稍微大了些,

李惟一“你可以参加我的生日聚会吗?”

我知道在这个场合,提我的生日聚会不合适,但心里实在是按耐不住。我想,这一刻我是一个极度自私的人。盲目的爱会让一个人盲目的自私。

乔琳“到时候再说吧。”

乔琳没有埋怨我,也没有拒绝我,这样的回答已经是很客气了。

李惟一“一会儿回去,我再跟我妈好好说说,让她舍尽全力做工作,一定把孩子的手术做好。”

我这些话完全是发自肺腑的,并不是想乔琳心存感激,我巴不得孩子现在就好起来。

乔琳“怎么?让你妈尽全力,我好参加你的生日聚会?”

乔琳好像有些不开心了,她敏感地把这两件事扯在了一起,过多地解读了我话中的含义。

李惟一“不是不是,你想哪里去了。”

我看到乔琳的脸色有变化,知道她误解了我，忙不迭地作出解释,

李惟一“这两件事根本不挨着,都只是我想说的话而己。”

李惟一“我想跟你说的话太多了,也没来得及排排队,不知道哪句话突然跑到了前头。”

看乔琳去给孩子盖被子,我又到病床对面去跟她说话。

乔琳“你先回去吧,我这还得看孩子呢。”

乔琳坐在病床前,头扭到了一边,作出不理我的样子。

唉!女人啊女人,怎么如此善变呢。上一秒钟还是春风拂面,下一秒就是冷若冰霜。

记得张力以前跟我说过,威尔第一部名为《弄臣》的歌剧,其中一段就是

“善变的女人”。我想,我要是会唱,现在必定要放声高歌。对,就在这医院里。我要用我的歌声治愈自己受伤的内心,因为医院急诊室救不了我。

我的鼻子开始发酸,满心的委屈,突然大声说道:

李惟一“我根本不是那样!”

然后,迅速开门跑了出去。

谁知道,出门“咣”得一声,正好跟一个手捧托盘的护士撞在一起,我仰面向后倒去,碰到病房门,狠狠跌坐在地上,屁股火辣辣地生疼。

那护士大喊一声 “啊”, 也被我撞倒在地上,手中托盘里的药瓶洒了一地。

乔琳听闻道,赶紧跑过去把护士扶起来,又替护士捡好托盘和药瓶,细声细语问她有没有事。

女护士“这谁啊,这么不小心。”

那护士气呼呼地从地上站起来,揉揉胳膊和腿,瞪着我说道。

李惟一“对…对.…不起。”

我呲牙咧嘴地忙跟护士道歉,

李惟一“我眼瞎,我眼瞎。”

乔琳和那护士看我滑稽的样子,都笑了起来,护士听乔琳劝了几句,便一扭一扭地走了。

乔琳“怎么?地上很舒服?”

乔琳走过来,脸上又收了笑容。

李惟一“我被撞坏了,站不起来,估计是骨折。”

我侧身揉着屁股,嘴里嘶嘶地发出响声。

乔琳走到一边,帮我捡地上的袋子和散落的笔记本、手机盒。

一看到那笔记本,我像坐了火箭,蹭地一下爬起来,迅速从乔琳手里抓了过来,又赶忙捡起剩下的两本,生怕她翻开了看。

乔琳“不疼了?”

乔琳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把手机盒装进袋子里,递给我。

我赶忙蹲在地上,把笔记本塞进手提袋里。这时,大衣袋里的手机疯一样地响了起来,把我吓了一跳。

站起身接了电话,原来是张力。我跟他说到我家里会面,又跟乔琳说了声再见,一瘸一拐向电梯走去。

我一边走,一边回头跟乔琳挥了挥手,作了个打电话的手势,笑了笑,钻进电梯下楼了。

出医院门,已经是下班时间,马路上的行人和车辆多了起来,路灯也黄灿灿地映在雪地上闪着光,把回家的路照得透亮。

我站在寒风中拦出租车,大衣裹得紧紧的,这个点空车比较少,拦了半天也没有拦到。

我忽然想起来给我妈打个电话,万一家里没人,只能约张力在外面吃饭了。

我妈手机没人接,家里电话也没人接。

我只好给张力打电话,让他到距医院不远的咖啡馆见面。咖啡馆比较安静些,适合我们谈事情。这一天下来,我和张力一定有很多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