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

《狱》

他依旧是反剪着双手立于判案之侧，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昏黄的烛火灼烧这四方弥漫的血雾，孤光不似黎明曙晓，余温不及溪柴暖火，是它与囚人相怨，是它对囚人素不怀好意，这牢铐在架上的铁镣更是与它附和了个“识时务者为俊杰”。

这铁链是在京城时候，那兵部司马亲自差人监工锻造的，淬过火、砺过刀，不吹牛皮的伙计也曾说是金石之坚，吴钩之利，桎梏头等战俘是不二之选，呵，我还记得是当时赵尚书赌酒输了个满堂，为了保他那口百年陈酿才悻悻应的我这想法，本想着哪日仗打惨了，皇上恼我要把我流放的时候，我好拿着犯人铐子唱出为民立世的好戏，兴许皇上看我感恩戴德的份上留我另有打算，最好是剥去这个随时都可能削掉脑袋的将军名号，盘在某个小地方做个判官，镇一方豪右匪贼，日后说不准皇上见我事业有成，一高兴，擢我回去做个京官，嫖座宅子，宴几美人，好一桩千载难逢的美事，而今，却想想这好东西白白落在了朔方节度使的手上，好便宜没法占，这便算了，它若是个人，定是眼珠子抠瞎了，不识主客，这下落拷在我手上，反倒看是心安理得，尤其是它沿着手腕上的创口不痛不痒地这么卡上去，不单是教这头天的鞭刑未得愈合，还是让那钻入骨髓的冰凉时刻假扮成阎王的下手，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自然歇息这事轮不到我这囚犯决定，但争着最后一口气，我还得好好向那些仗势欺人的王八宣告我这烂命的主权。

我眼皮子偶抬懒散般撩掠了这一豆残灯，转让这同是残破的眸光落在那节度使的白裾边卷上，啧，难得他一身淡素不侵风尘，附庸风雅，不过在这昏暗的狴犴里头，端的一般刺眼，却好生奇怪这不蘸半分风尘，这四下弥漫的血雾，这干草翻覆涌动的虱尘，好似也屈于这独占清白衣裳的霜威，没得此前狱卒小子助纣时那般嚣张，这种种瞧着、总算是顺眼，我忍不住，便勉强支撑这惺忪般的眼皮，想偷偷将他的背影细细看完，倚仗这随时可能哀呼的灯，透过这血雾迷障的游氛，心照不宣的是，我静静地看着得意者造作的修饰，我却不愿静静地听候得意者最后的发落。

“大辟还是凌迟啊，快说，让你范爷爷好琢磨怎么教训你们这些孬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