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

：轮到我道别了。

我谈不来希冀、讲不出感想、更不可能酝酿出那些煽情的所谓肺腑之言，他自然不解，理所当然想询问，可我只打算留一句再见。再见，有缘便他日再度相见，生命线永远错开就约定梦境里重逢。我们不需要惺惺作态的相惜挽留，也不该有矫揉造作的泪水，别摆出欲言又止的表情了，不选择不辞而别是予你、也给我自己的一份答案，我将为这浑噩迷乱的生活划一个句号，而非留以遐想的省略。诚然，你我都习惯于黑暗，可你敢说这是你所喜爱的生活吗？虽说无论过往还是现在，我始终在以性命交易，但那时站在正午的营地里，我能够享受烈日的炽热，后来我却迫于任务需要藏匿不得不昼伏夜出，你说这是你自幼在此处学会的生存本能，可我不过是为了金钱，为了能支付房租、能往面包里多夹一片培根，为了此刻我们手中的烟，所以我尝出了心里的不甘，也对杀手般的自由雇佣兵生活感到乏味，于是我要离去。

记忆里有无数个夜晚我是在星空下入眠。战友趁着酒意酣睡，我内心却总不愿闭眼。盘算起明日的硝烟将卷往何地，又有多少人魂归故乡，寂静的原野还会诱发我胡思乱想，我想到童年艰难咀嚼下的硬面包，想起她温柔的眼，幻想有朝一日载誉而归——然后被巡逻的长官一把摁回睡袋里去真正地做梦。生长于城镇中的人没见过贫瘠地区的繁星吧，眼前的灯太多，耀眼得明月也黯淡，更何况星辰，那是我们唯一能吹嘘的地方，前来招募的军官都会赞美它的绚烂，只是人们都苦于温饱无暇欣赏。我还经历过沙暴，那时我们刚踏出绿洲城市的边境，闷热的空气沉寂得像一潭死水，直至衣服的缝隙都挤满沙砾我们才后知后觉周遭这愈演愈烈的风，极度恶劣的环境麻木了触觉，我们无从得知风向风速，只能匍匐进地里尽力不被沙暴掩埋了呼吸。别露出这样不以为然的表情，你以为是富人家孩童那些又细又软的玩具沙吗？

我深知自己这般谈天说地有多异于以往的沉默果决。只是告别总不会是愉快的事，我不想尝那古怪的缱绻又悲戚的气氛，也正好，我零碎的见闻足够多，能整夜地堵住他的不解与疑惑，无从开口去试探我的未来。我没有方向，只厌倦了潜伏隐忍，决定去追回我的旧梦。哈、换当年的他们也不会料到我竟怀念起曾经我们恐惧过的踩着心跳落下的炮火轰鸣，我贪恋心脏揪紧的瞬间爆发出潜能的滋味，但我不会倒退、不会再回去成为一群傀儡之一。我所追求的太过苛刻，哪有不草菅人命的战争，但除此之外又怎么找生死间隙里的心境起伏，所以我看不清目标的方向。即便他最后仍倔强提问，我也答不出个所以然。

或许默契的同伴读懂了我的不情愿，并没有刨根问底一定要得到答案。他只感叹：你就如此迫切地渴望新生？一句话，恰巧应景的撞上了日出，一缕微光乍破地平线，驱散了属于夜的最后一刻。我的道别似乎确实太突兀、过于匆忙，那便是吧，我赶忙在夜色里给迄今为止的这段路标上句点，好让我黎明时分踏上新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