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明月人间（三）

转眼间到了江东，原来赵尚书安排的前来接应的是此处钱庄的掌柜，而这处钱庄也早早的给了赵月。

那掌柜得知消息，早早便在码头等候。可照应也不过是安排一间小院，一处钱庄，够他女儿下半辈子平安罢了。

清逸就从赵月的小院附近租了一间小屋，幸得他读过书，画画也过得去眼，平时不过是替街坊写写信，为富家子弟画画作诗以求温饱罢了。

赵月偶尔也会来做客，两人一处不过是叹曾经盛世之景，发一句今时之怨罢了。

可他们心照不宣，他们两人心里一直按捺着一团火，那火不烧则已，一烧便会如燎原之势，不可阻挡。

直到那一天赵月推门进来，将那待烧的熊熊烈火添上了最后一撮火星子。

“先生，宫里正在江东选舞女，我要去了。”

清逸讶然，她父亲的盘算足以让她这辈子衣食无忧，何必去冒这个险呢。

“先生，你明白我心里所想，我也明白你的，此次不过是孤注一掷，若此次错过，我恐毕生再无机会实现理想了吧。”

清逸不语。

她释然笑了笑跑出门去，片刻再回来时，手里提着一壶酒。

“先生，今日是最后一日，请为我弹一曲吧。”

又是一轮满月，清逸端坐在院中，手指轻轻拨弹之间，音符如流水一般泄出。

赵月笑着和着曲子跳了一段。明月清辉，照的她宛如仙人。她回眸一笑，迷乱了清逸的心。

她许是喝醉了摇摇晃晃站不稳，清逸费劲将她搬到床上，待到关门声响起，刚刚酩酊大醉的人突然睁开眼，眼里哪有一丝醉意。

她喃喃着：“先生，今天你我共饮的酒，是我的女儿红。”

屋里惆怅的少女不知道，清俊的琴师站着门外，披着满肩的月华，一直没走。

后来少女得心所愿应选上了舞女，后来宫宴上一舞惊鸿，得圣人青眼，不顾礼法纳她进宫。

封清美人。

听说这个封号是那位一朝飞上枝头的舞女亲自选的。

消息传到江东，清逸那提了一壶烈酒，坐在月色如霜的地面上抚了一夜琴。

明明不胜酒力的他居然自己喝了一壶，烈酒辣的他嗓子疼，呛出眼泪来，很快他便泪流满面。

他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讨厌满月了，是从他狼狈逃出京城那一刻；是从他在船上的那一夜；或者还是少女推门而入，闯进来说要与他分别那一夜；还是今夜，得知她从此荣华富贵一生，与他再无牵连的时候。

明明应该是最圆满的，可他总是在失去。

他躺在石板地上，像是苍凉的月光。

等赵月的消息再传来，便是三月后了。

帝王宠爱一时的清美人竟是卫国遗孤，在她得宠的整两月之时，她用华美的簪子，扎进了帝王的胸膛。

帝王当场不治驾崩，而赵月看了看外面不甚圆满的月亮，喝下了早就藏好的毒药。

清美人伶仃一人，家族皆在战火中灭亡，皇室大怒而又无从下手，只得将当初进奉她的乐坊主赐死。

听说清美人至死手里攥着一个笛子样的玉装饰。

清逸听到这个消息时，手里正摩挲着她曾经赠与的小玉琴。

八月十五，清逸摆好琴，面对着月亮，终于谱好了他在失家后的第一曲新谱。

他叫它《明月人间》

此曲一出，江东文人墨客皆惊叹，而他也正因此一曲，成了怀王的座上宾。

后世人皆分析他胸怀里的明月人间究竟指的是什么，众说纷纭，可真正答案却无从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