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明月人间（二）

清逸吓了一跳，心里最后一点期望破败，跌坐在地上，失声痛哭。

他听见远方的战火噼啪地烧着皇宫屋檐上的榫木。他听见宫墙边被士兵凌辱的妇人的嚎哭。他看见骄傲不可一世的安乐公主站在长生殿的房檐上，得知城破了的慧贵妃早已饮鸩自杀，就剩下得了失心疯的她笑嘻嘻地跳了一段最喜欢的舞，一舞毕一头扎进了火海里。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出来的，等意识渐渐回笼时，京城已经很远了，他抬头，空中又是一轮十五的月亮。

“那是……乐师大人！”

清逸闻声一惊，转头便想跑，可后面那女声急忙喊住他。

“大人留步，是我！我是东城赵家的！”

清逸停下脚步，扒开草丛一看，赵月正蹲在里面，看来她是由赵家的人第一时间护送出城的，除了身上的华服有些脏，与平时没有两样。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那边有个山洞！”

……

清逸往火里又添了把柴，两人坐在篝火边，他静静听着女孩的哭啼。

“赵家除了我都在京城里……父亲派了十个人要将我护送到江东……结果才跑到郊外就……我好不容易找到地方躲着……”

清逸静静看着女孩，她眼睛里还装着不经世事的清澈，显然不知如今二人处境。

他眼神像溶溶月光，落在身上只觉凄凉，声音悲戚：“赵小姐，如今……可能只剩你我了……京城……破了……”

女孩盈满水光的眼睛顿时瞪大，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昏了过去。

“赵小姐！赵小姐！”

后来赵月接连发了三天的高烧，女孩烧的神志不清，嘴里不停念叨着家人，清逸咬着牙将她背去了三十里之外的小镇，所幸赵尚书为出逃的女儿带上了细软，否则赵月还真会折在这场大病里。

等烧退了后她倒是清醒了，只是眼中星光破碎，空余盈盈波光：“你我如今乃亡国之人，父亲曾在江东给我安排好了去处，你我先去此处，剩下的从长计议。”

清逸点了点头：“那便麻烦赵姑娘了。”

赵月咬了咬下唇，许是大病初愈，双颊透出薄红，踟蹰良久方开口：“还是要谢谢先生救我一命。”

“哪里，不过举手之劳，赵姑娘好生休息，我先回去了。”清逸拱了拱手。

待到赵月全好后，两人便坐上船去往江东。

大江淘水东流，无数细小的水花只能被大浪裹挟着向前奔去，最后触到礁石碎成泡沫。

月光还是幽幽地照着，转眼间已过两月有余。

宴会欢笑晏晏如昨日之事，然故国早已不可追忆。清逸坐在甲板上，手指拂过琴弦，自从故国亡矣，他就从来没有弹过琴了。

赵月从船舱内出来，抬头望月道：“先生已经好久没弹过琴了吧。今日月光正好，不如……”

“人已无家，何谈抚琴。”他幽幽叹道。

“昨夜小楼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赵月喃喃着。

两人再无话。